尹天凌却“啧”了一声,很是不赞同。
“我倒觉得陛下并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墨流采,你想想,陛下以前经常换伴儿,那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想过一辈子。但易公子不一样,看得出陛下对易公子从来没失去过兴趣,肯定是想要长久的……”
墨流采看了他一眼,竟然没再反驳,但二人的议论已经引发了身边所有人的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坚信陛下是有了新欢,平南王则咬唇不语,和季清一样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帝王是要放出乾飞与夏笙离二人、这才让季小衷如此在众人面前亮个相。季清倒是知道他们的大致计划,但是也并不了解其中细节,不过他很明白,光是这些还不够,之后也许还会出现别的事端……
正在萧明烨亲昵地握着季小衷的肩膀,笑道:“小衷,你这回答倒是很有新意,听起来也像是真心。可是舍命相救这种事情,真正遇上可不是一句承诺就能做得出来的。不过朕在幼时碰到过一个人遇上危险,那一刻朕的身体真是比脑子反应还快,哪里还顾得上朕自己的x_ing命……”
就在萧明烨兀自说着,而其他所有人都在侧耳倾听的时候,忽有一支箭矢带着破风声从某处疾驰而来,箭头正指当今君主的背心!
周围众人惊得俱是魂飞魄散,而正对着萧明烨的季小衷忙大叫一声“危险”,将毫无知觉的帝王向一边扑去,两人一上一下一齐摔倒在了雪地上。箭失擦破了季小衷的手臂,被他扑倒在下方做了垫背的萧明烨却毫发无伤。
这一扑仿佛在瞬息之间就已发生,周围众人虽看见了这飞来的箭矢,却在身体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的空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小衷将帝王救下。季清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本来他武艺就差,受到惊吓更是连步子都迈不开,别说赶去救人了,恐怕他自己都会因心脏骤停而率先晕倒。季清痛恨自己的没用,但好在小衷反应奇快已将陛下救下。他连滚带爬地跟着其他人围了上去,而萧明烨已将手臂受伤的季小衷扶了起来。
“怎么样?疼吗,小衷?”
季小衷捂着胳膊龇牙咧嘴,但他仍然一副无比坚定的神情,答道:“不疼!陛下没事就好!”
周围大臣见帝王无事,这才真真正正松下了一口气,季清感到自己胸腔中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也终于缓和了下来。他正要上前一步做些什么,却见大为感动的萧明烨已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锦裘,紧紧裹住了受伤的小衷。
季清手足无措,感到自己真的帮不上任何忙,而不仅如此,其他想帮助这少年的大臣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仿佛照顾季小衷的事只能是帝王亲力亲为。这时,季清却听见一边的尹天凌在与墨流采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事情不对劲啊?以陛下的武学,会听不到箭矢s_h_è 来的声音?还有啊,你们这些文臣估计是看不出来的,陛下当时正握着着那少年的肩膀,我现在回想一下觉得很奇怪,与其说是少年将陛下扑开,不如说是陛下捏着少年的肩膀往自己身上倒……我觉得一定有问题,不敢声张,怎样?我没有再鲁莽了吧?这不一发现问题就和你商量来了?……”
“是啊,没鲁莽,就是你声音太大,估计丞相大人都听见了。”墨流采冷冷地说。
“……”
季清忽然有如醍醐灌顶,这时萧明烨却已一把将季小衷抱上了他的马,自己也一跃而上,从后面搂住季小衷的腰,又转身吩咐臣子道:“朕现在立刻带小衷回营地包扎,尔等且留在此处,务必查出是谁暗中放箭加害于朕,伤了小衷!”
萧明烨不加迟疑,催马便丢下众人飞奔而去。季清眼看着二人逐渐远去,深深鞠了一躬,表示谨遵陛下之命。但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这正是陛下设的一出巩固小衷地位的戏码,小衷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比陛下反应还快?s_h_è 箭的那个人恐怕都是陛下暗自吩咐的,就在外面那群得了帝王命令兀自狩猎的人之中。
季清叹了口气,忽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永远也跟不上萧明烨的心思变化,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今天的事情将他吓得不轻,让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沮丧——若是陛下真的遇到生命之虞,他根本无力回天。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心中有一丝莫名的钝痛。
他当然也明白陛下不把细节告知于他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不愿节外生枝还是纯粹因为没有必要。可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他难过不已。他觉得自己又成了帝王和少年的互动中无关紧要的背景,可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揪心的哀伤从何而来。
他忽然想起萧明烨对季小衷说的“朕在幼时碰到过一个人遇上危险……”他知道那说的就是年少的自己,而他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彻底原谅了萧明烨幼年的欺凌,让他至此对萧明烨死心塌地。可现在的萧明烨却紧张着另一个人,骑着飞驰的骏马带着另一个人绝尘而去。
再也不复年少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29章 (二十八)
这件事情发生在萧明烨纠缠了季清好几个月之后,同样也是一次满朝文武出行狩猎的活动上。不过,这一次却并非四季田猎的冬狩,而是因庆祝先帝寿辰而举办的狩猎大会。
先帝勤政,三十方纳了第一个妃子,三十又五才有了第一个子嗣,最小的皇子萧明烨不过才九岁的年纪,先帝今年却已过半百了。好在先帝青丝半白,却精神矍铄,笔挺地坐在野外营地里搭建的简易高台上,高声与诸位兴致勃勃的大臣交谈。
“朕以往的生辰俱是酒林宴席,困于宫廷之内,好不无趣。今年,朕便决意推陈出新,邀各位爱卿于这狩猎大会上一显身手,力争上游,与朕共享骑s_h_è 之乐,岂不快哉?……”
此时正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土地上厚厚的积雪已化去大半了,星星点点的白色雪块点缀着青绿色的山林,Cao地s-hi漉漉的,还不时有树上融化的雪水滴落下来,虽然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凉意,但这时的阳光却十分温暖,天地一片万物复苏的热闹景象,见之使人心情愉快。
这一次的狩猎大会举办成了狩猎比赛的形式,王公贵族及朝廷重臣均可参与,比赛规则也很简单,一会儿将由管事放出一批特别标记过的活鹿,而所有参与狩猎的则一人一弓一骑,配以各有标识的同种箭矢进林猎鹿。所猎之物相同,所用之箭却各异,如此一来不但公平,还可方便统计个人捕猎的数量。
萧明烨骑着自己的马儿,背着弓箭,乖巧地呆在一群皇子和各自的护卫们中间,却拿眼睛瞟着后方同样骑马背弓的季清。
他没有想到,骑s_h_è 极差的季清也会想要参加这次猎鹿比赛,连周围的人看见季清出现在了狩猎的队伍中,都免不了有些惊讶。
“季小公子,野兽无情,乱箭无眼,狩猎可是很危险的啊!”
“是啊!季小公子当真下定决心要进林吗?不如就在外面静候佳音……”
“说起来,丞相大人今天怎么没有在陛下的寿辰上出现……”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自然也引起了先帝的注意,季清却只是安静地听着周围一片好意相劝,默默地抿唇不语。他已经有了些成年之后的沉稳作风,稍稍思考片刻,便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朗声答道:“家父身体抱恙,今早已向陛下告假,但家父心系陛下寿辰,不忍扫了陛下和各位的兴致,故遣晚辈到此与陛下祝寿。然晚辈不才,无以为献,只好参加此次狩猎大会,不求与各位大人争夺名次,只是图个热闹而已。至于晚辈的安危,晚辈心里有数,晚辈绝不会逞一时之能而使自己陷入危机的……”
季清的这番解释算得上是滴水不漏,但很了解他的萧明烨却知道他是在信口胡诌。季清再如何想为先帝贺寿,方法极多,若不是另有目的,他又如何犯得上以身试险,偏要做一件他毫无把握的事呢?
于是,就在管事放出了一只只角上系了红布头的雄鹿、众人如离弦之箭般逐鹿而去的时候,萧明烨却带着自己的侍从,避开众人,抢到了季清的身边。
“季清,你要去哪里,烨儿陪你一起去吧!”
季清的身体不自然的微微一颤。他扭过头,看着这个比他小了近七岁的少年,还没长开的孩子骑在成年的骏马上会有些吃力,可自己在他的眼里,却仿佛最好的猎手眼中的猎物一般无所遁形。
“殿下……季清、自然是去猎鹿……”
可既然已被拆穿,季清也无法再故作镇定地编下去了。他望着萧明烨那双明亮而无辜的眼睛,磕磕绊绊说不下去,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承认道:“殿下,季清斗胆,想借狩猎之机,去林中猎……麝。”
“麝?!”萧明烨吃了一惊。
“为了麝香……”
季清再度叹了口气。在萧明烨的死缠烂打之下,季清虽不肯与之亲近,但已渐渐不再排斥他了,也能够正常地与他进行交流。所以,季清很清楚,萧明烨想知道的事情,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会想方设法从他的嘴里撬出来,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与萧明烨说了。
原来,季清方才所说的话虽然不全是真的,但关于季相的却是不假。季相的确身体有疾,且已经发做好些天了。季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父亲咳血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身体都不是很好,母亲生下他没几年就患病过世了,如今竟连父亲也……
他手忙脚乱地给父亲擦去嘴边的血迹,又惊慌失措地喊人去叫了大夫。在得知这种痨病虽不会立刻拉跨一个人却也无法根治的时候,季清几乎要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