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变得强大,变得像是孟琛或萧明烨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人心。但有些事情,就是生来便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他不够那般聪明,也永远无法怀揣恶意和讥诮面对他人,哪怕如何被不公平地对待,也还是单纯地希望有两全的办法。
只是,就算懦弱如他,也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拢权以树威信的。可他已经在想尽办法维护属于自己的那点尊严了,却还是被人捉弄得团团转,像一条灰头土脸的狗。
而萧明烨也终究不再照拂于他。
季清疲惫地弯下了身子,垂下了眼,向端坐在高处的那人施了一礼。
已预想得到,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辛苦。尽管官场本不适合他,但他既然出生在了季家,那么为了家族的荣耀、父亲的期盼及萧明烨的愿望,他都要坚持下去。
就算荣耀不过是空谈,cao劳的父亲去世已久……萧明烨也不再需要他。
可因为早就发誓此生要追随这个心x_ing不定的孩子,保护他,为他效力,他便一直在努力坚持。
他发誓的时候便已想到了这种可能,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当他还被对方重视时,就算愚笨些,也是极有分量的辅臣,可一旦被对方抛弃……就什么也不是了。
季清睁开双眼,脸色发白,心里抽搐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些回忆其实常有过脑之时,但从未像现在一样,让他痛得身体都微微发抖。
来自耳边的沉稳强健的呼吸声告诉他,他正被身边的另一人搂在怀中。同样的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现实的一切虚幻得像是梦境,梦中的一切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真实。
季清轻轻挣开对方的怀抱,翻身坐起。他知道自己容易被对他好的人俘获,也感觉得到他对身边这个人的感情越来越畸形。他试图平稳自己紊乱的气息,黑夜中,静得只有他一个人独饮凄苦。
他深呼吸了几次,身体终于逐渐趋于平静。他再度躺下,感到背后进了凉气的床铺有些冷。
然而他的身边就是来自另一人的滚烫温暖的躯体,他只要轻轻地挪过去一点,再挪过去一点,就能舒服地靠着热源安心入眠。
但季清没有动,只轻轻阖上眼,睡了。
若是一旦对温暖产生了依赖,再临寒冬的话……会更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写完了,但是却不想更了……没人看,好没意思???
第43章 (四十正)
萧明烨清早醒来时下意识一摸怀里,发现臂中空空落落,忙清醒过来,才看见季清不知何时缩在了床的另一边安静地睡着。
萧明烨以为自己半夜没搂紧,才让人滚到了远处,便又轻手轻脚将人捞进了怀里,眷恋地抚摸着他的发,亲了亲他的眉眼。
过了好一会儿季清才醒了过来。他似乎有些疲倦,迷迷蒙蒙地揉了揉眼,似乎还以为是在家中,没反应过来眼前属于他人的健壮胸膛是怎么回事。
“傻瓜,昨夜没睡好吗?”萧明烨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小衷的事情就别担心了,朕已经让人全面搜寻去了。”
季清听到“小衷”之时终于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对于这样极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还是不太自在,只能假装要坐起来,顺水推舟地挣脱了萧明烨的桎梏。
“陛下,该起了。臣服侍您更衣吧。”
季清恭恭敬敬地出了声,萧明烨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感觉到季清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萧明烨不理会季清的自告奋勇,只拿来了一旁季清的衣物罩上他单薄的身体,正要唤外面的仆从进来为二人梳洗更衣,季清却已伸出手来,开始整理萧明烨的衣领。
季清也许不很聪明,但在这些小事情上却足够细心和耐心。萧明烨看他一丝不苟地贴近自己整理衣冠,瘦削葱白的手指在他身上来回拂过,心中生出些许被人爱着的熨帖和欣喜,想来季清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关心,萧明烨顿时犹豫了,有些不舍让他就这样离开自己的身边。
但萧明烨很快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季清始终一张顺从而木然的脸,眼帘低垂,不敢与他进行任何的眼神交汇。
季清为帝王套上了一件件华丽的衣物,又系上绅带。而最后,他跪在了萧明烨的脚边,微微躬下腰,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一只脚,将其套进长袜中。做着这些下人之事的季清内心却是一片平静,如今唯有这样低入尘埃的自我轻贱,他在萧明烨的身边才能感觉到一丝坦然和踏实。
这才应该是他二人之间的相处常态。就算这时,萧明烨忽然伸腿踢他一脚,他的潜意识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惊讶。
不过萧明烨没有踢他,而是猛地从他手中收了腿,然后弯腰将手抄在他的膝窝,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身后的床上。季清终于抬眼看向了面容严肃的萧明烨,看他似乎有些生气,惴惴不安地往后缩了缩,下意识认错道:“陛下,微臣知罪……”
萧明烨却叹了口气,双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反问道:“那你说,你何罪之有?”
季清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萧明烨凝视着他被自己靠近时永远如履薄冰的模样,只能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安慰着他,语气却低落下来。
“朕给不了你安全感,对吗?因为朕以前做过的糊涂事,你心中已无法再相信朕了……对吗?”
季清忙回:“不,陛下……微臣只是、只是没有睡好罢了……”
但这个只浮于表面的理由显然说服不了任何人。萧明烨望着他,俯下身,吻了吻他干燥的唇,将他搂在怀里。
“没关系,只要你不再逃离朕的身边,你会看到朕的真心。”
晨光熹微,京城的街市在天刚微微发亮的时候就露出了它繁华的冰山一角。店门大开,老板和伙计们开始忙前忙后地张罗着接下来一天的生意,各色商贩也已赶赴此地,借一隅之地,摆开自家的拿手好戏,准备招呼前来漫游的公子小姐们挑上些许。
天色渐亮,朝阳普照京城。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位于城中地段最好的老字号严记玉器总商铺里也迎来了它络绎不绝的客人们。严记的玉器材质繁多,做工精美,小到一枚扳指,大到一面玉盘,皆由最出色的玉工和玉雕师以极其严谨的工艺制作,以确保每一样玉器都拥有其自身的意趣。而不仅如此,该店还能由客人自主定制玉器,虽然价格总是要比已制作好的成品贵些,但对于那些腰缠万贯、又拥有对珍奇玉件的无止境需求的贵族富商来说,这一点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了。
轻车熟路地走进严记摆放各类成品的外间,那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却不加停留,而是带着些人直接找到了一旁的侧门,入了专门洽谈玉器定做的雅致里间。里间之内还有隔间,不少人正与玉雕师傅商谈图案设计。锦衣公子见状,也不急躁,只是对招待的人问了一句“你们老板在哪间?”得到了答案后,便自己寻了旁边一张椅子坐下,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打开,微笑着环顾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还是记忆中那般赏心悦目的模样,看来这几年来严记总商铺的主人并没有换。不多时,店老板所在的隔间里送出了客人,那锦衣华服的公子才站起身,走过去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句:“严掌柜还是舍不得放下玉雕师的活计享清福啊。好久不见,老先生可还记得晚辈?”
那被称为“严掌柜”的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眯起眼在锦衣公子的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在老朽铺子里闹着非要亲手雕玉的小公子吗?老朽对你可印象深刻,忘不了,忘不了啊!”
锦衣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与严掌柜叙旧道:“事务繁忙,这些年来也不曾来看过您老,实在有愧。不过看严掌柜愈发精神焕发的模样,想必生意也是越做越红火,人也就越活越年轻,比起晚辈这等后生小子们身体还要硬朗十分啊……”
严掌柜也笑了,捋了捋胡须,一派老成道:“你这孩子说话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听。不过你一旦说好话啊,准没什么好消息……说吧,小公子今儿忽然过来,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的要求了?”
“哈哈,还是您老了解晚辈,”锦衣公子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没错,晚辈今日正是来求玉的……像六年前一样。”
“嗯……六年前……”严掌柜摸着胡子沉吟半晌,“老朽还记得,六年前小公子说要亲手雕玉……是为了将玉送给小公子你的心上人?怎么,难道没成?不可能的吧?以小公子这样的条件,又如此情深似海,如何追求不到心上人?定是对方不识好歹,枉小公子一片真心了!”
听闻严掌柜为他打抱不平,锦衣公子也叹了口气,面露沮丧。
“实不相瞒,晚辈其实设想到了对方会拒绝的可能,却万万没想到……那人碎了晚辈的玉,好好的玉环成了玉玦,不但丢给门前的野狗当成玩物,还索x_ing一走了之……晚辈实在没预料到对方竟会如此践踏晚辈的感情,实在痛心难忍。后来对方回来了,晚辈却还是放不下他,又爱又怨,故意欺负了他好几年……本以为终于可以忘掉对方重新开始,但近来发生了些事,让晚辈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的内心……这才发现,没有人能替代得了他在晚辈心目中的地位,他一哭,晚辈就受不了……晚辈后来也想了想,虽说那般心悦他,但实际上为他做的真的不多,除了送玉之外也再没好好追求过他,这才下定决心重新开始,并听从了母亲的建议,来您老这里求玉了。”
严掌柜认真地听完,也不免唏嘘,拍了拍锦衣公子的肩膀安慰道:“看来公子的心上人是个狠烈女子?那也真难为小公子你一往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