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 作者:陆离流离(中)【完结】(66)

2019-05-10  作者|标签:陆离流离 强强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没想什么。”晋枢机收起了剑,“我以为你离开了。”
  “哦?”赫连傒饶有兴味。
  “这座山寨不是已经姓商了吗?是我技不如人,害你丢了这么一片宝地。”晋枢机道。
  赫连傒不过一笑,“商承弼早盯上这块地方了,是不是宝地,现在还不好说。”
  晋枢机用手肘夹着剑,双手轻拍拍掉了手掌上的Cao屑,转身走了。
  “重华!”赫连傒叫他。
  晋枢机回过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一个人。”
  “我不打扰你。”赫连傒看他。
  “就一会儿。”晋枢机突然转过了脸。
  “重华,你并不是输给商衾寒父子,这个寨子位置太微妙,不要了也就不要了。”赫连傒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摆下阵势向商家父子约战,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重华公子又怎么受得了。
  晋枢机定定站在Cao丛中,“赫连,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是不被打扰,也不是不想依靠。我的时间很少,没有心情去为小小的失利伤春悲秋,能不能,让我安静一点。”
  赫连傒沉默。
  晋枢机突然转身,“让我安静一点!我已经离开了那个皇宫,难道,还要我像求商承弼一样求你吗?”
  赫连傒一怔,那一刻,他终于开始去想,是不是即使得到了这个人,他却依然不会站在自己身边。Cao原上的孤狼背过身向外走,和曾经的重华公子,两个挺直的脊背相对,渐行渐远,突然就像是游离出两个世界。
  “皇上。”小顺子自晋枢机走后就一直留在这里服侍商承弼,商承弼如今已渐渐恢复了饮食,上朝的时候也不会走神到让元老大臣们误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圣心难测,可咱们这位皇帝的心也太好猜了。后宫的赏赐不再流水的往临渊侯府搬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皇上的心情很糟糕,是真的很糟糕。
  商承弼抬起眼,他的眉峰太长,略略一扬,就有一种慑人的压迫力。
  “前边儿传来的消息,靖边王攻下了山寨。”两个月来,小顺子曾经试图用最委婉的语气来传递晋枢机的消息,可是,商承弼的暴跳如雷让他知道,惟有用最快的速度说清事实才是活下来的不二法门。
  “他呢?”商衾寒站了起来。
  “临渊王还在寨子里——”小顺子用舌头刮擦着干裂的嘴唇,“赫连国主也在。”
  意料之外的,商衾寒居然没有发脾气。“有个人照顾他掖好,王叔并不是会看在楚衣轻份上对他留几分情面的人,别吃了亏才好。他的伤呢?”
  小顺子斟酌道,“这倒没听说,只是据前边的探子回报,临渊王一剑削断了靖边王世子的枪。想来有楚神医诊治调理,王爷的身子是恢复的不错的。”
  商衾寒点了点头,“让他暂时离开一下,果然对身子有好处。”他似乎是有些感慨自己的大度,可是想到晋枢机离开了他反而过得更好,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回皇上的话,赫连国主失去了山寨,却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小顺子也不知道这对商承弼而言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他不会走的。重华不跟他走,他千里迢迢追到大梁来又有什么意思。”商承弼似乎还很自信。
  于是,小顺子问出了每一天都要问的话,“皇上,既然临渊王舍不得离开,那接下来怎么办?”
  商衾寒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沉默,接下来怎么办,他也想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可是,再自我安慰晋枢机舍不得离开他,当时他那么毅然决然的跟着赫连走都是事实,如今没有一点适合的契机,他又要怎么接他回来。
  重华是个骄傲的人,总不能让他觉得这一次出走时闹脾气。或者,朕真的做错了许多,也该反省一下,给重华一些交代吧,“传朕旨意,马上就是冬至,给临渊王府所有下人每人送一盘饺子吧。”重华,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我是真的想改变,就暂时让你知道,不管走得多远,不管身边的是谁,朕在这里,为你留了一个家吧。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一、划地
  晋枢机贴着绝壁站在山寨门前,千仞峭壁,万丈深谷,心静不下来的时候就觉得天地间的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将这种不合时宜的悲观抛到一边,他要活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只有活着,才能够洗刷耻辱。于是,他的眼睛开始向远处看,最远最远的远处看,他想,是时候离开了。
  晋枢机不知道自己是在发呆还是功力真的受损太多,楚衣轻走过来的时候,他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足音响起,猛地一回头,而后便自嘲的笑起来,“如果不是你的话,恐怕我刚才已经死了。”
  “你在出神?”楚衣轻比手势道。
  “我在等人。”晋枢机答。
  “等谁?”他的手势很清楚。
  “该等的人。”晋枢机觉得自己没办法回答这句话,他的理智太清楚的告诉他,赫连傒不会放纵他站在某个地方默默凭吊,哪怕他说了要自己安静一会,那个人总会来的。可是,他的情感却像是奔流的瀑布无法回收。
  楚衣轻轻轻握住弟弟的肩膀,哪怕他的手指是那么轻,却依然很有力,握得不痛,却像是能传递一整个世界的力量,他不会说话,他也不必说,他相信晋枢机是懂的,他希望这个弟弟幸福。但是,他比晋枢机更知道,他做不到,晋家人身上流着关于霸业与野心的血,更何况,是灭国亡身的耻辱,晋枢机若不报此仇,他不会幸福。于是,他便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站一会儿。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商承弼不是一个好选择,可是,赫连傒更不是。
  “重华!”果然,赫连傒并没有给晋枢机什么时间,他又一次过来,站在了晋枢机的另一侧,负手而立,隔着幕离的楚衣轻甚至在他的余光里都能看见跃动着的万里江山。
  “你来了。”晋枢机给了赫连傒一个好脸色。温柔的像是一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那种目光,楚衣轻想,赫连傒该是如此的餍足。可是,为什么身为哥哥的他心却突然跳了一下,他心疼了。比看到被商承弼打得满身伤痕的晋枢机还要心疼。赫连傒的手环上晋枢机的腰,楚衣轻突然间颤了一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有一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起了一股怒火,想一把将赫连傒推开。他的弟弟应该是美好的,骄傲的,一张琴一柄剑一副挺直的脊梁,而不是对另一把刀贤惠温存。
  “神医在生气?”赫连傒远比任何人敏锐,他明显感觉到了那透过重重幕离的凄凉又愤怒的眼光。
  山谷间的风嘶啦啦的吹,楚衣轻却连衣摆都没有动一动。
  晋枢机看了赫连傒一眼,“我们回去吧。”
  赫连傒用哄小孩子一般的手势轻轻拍了拍晋枢机的脑袋,楚衣轻的衣袖动了一下,赫连傒回头一笑,带着点讥诮。晋枢机亦是回头望了哥哥一眼,走了。
  赫连傒和晋枢机并肩走在狭长的小径上,“你哥哥不喜欢我。”
  “哥哥宅心仁厚,杀人的人,他都不喜欢。”晋枢机不知道自己是在讨好他,还是在骗他。
  “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赫连傒突然道。
  “嗯?”
  赫连傒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我灭了大大小小十四个部族,扬鞭南下,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同你共享这万里河山。你不必怕我,也不必讨好我,哪怕是利用我也没关系——”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不知是表白,还是回忆,“我总是爱你的,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爱,你骑着一匹白马,悠悠闲闲地从集市上经过,整条街的窗户一间一间地被推开,又飞快地合起来,我不知道有多少楚人的女子每日躲在窗下等着看你一眼,只是你的眼睛望向我的时候——”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晋枢机的眼睛,“我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你坐在我的马背上把那条街再走一遍,我要叫所有觊觎你的女人都知道,她们每天看的,是我的人!”
  晋枢机静静地听他说完这句话,目光突然变得冷漠,“我不会坐在任何人的马背上,如果真的有一天,与大梁兵戎相见,我会为你跨上战马,斩下商承弼的项上人头,连着他血淋淋的铠甲,按在我的马背上,叫我大狄六万将士知道,我做这个兵马总司,不负任何人!”
  赫连傒短暂的沉默,挽住了晋枢机的手,“也好。只要你高兴。”
  默默望着他们的楚衣轻突然觉得他的心是那么那么地疼,平生第一次,知道有一种爱,竟然可以让人去恨。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谁的平生未展眉?
  “皇上,临渊王与赫连傒已离开了山寨。”向上禀报的侍卫打了个抖,生怕自己被迁怒遗祸全家。
  商承弼掌中的金杯被捏得平扁,晋枢机去年秋天埋在梨花树下的梨花白一滴一滴打在五爪龙纹的地毯上。半晌,他长长吐出口气,“把桃儿抱过来,摆膳吧。”
  商承弼失魂落魄地夹了一筷子菜,“重华,你,为什么又走了呢?”
  “喵呜!”又是一声猫叫。
  商承弼轻轻捏了捏桃儿柔嫩的颈骨,桃儿又叫了两声。
  “没吃饱吗?”他望着那只猫的眼神如此温柔,再也没有过的温柔,然后将猫儿抱到了桌上。夹了一筷子天子御膳喂它,桃儿闻了闻,跳到膳桌另一边跑了,商承弼一抬头,一双白玉象牙的筷子跌在地上,“连你的猫都不肯吃我大梁的饭食了吗?”
  小顺子看看菜又看看猫,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回皇上,猫咪不吃胡萝卜。”
  商承弼先是一愣,接着是雷霆万钧的怒火,小顺子吓得一软,两个膝盖还没碰到地上,却突然听到商承弼一声长笑,他看着落在桌上的胡萝卜片,“说得好!猫不吃胡萝卜,赏!”
  “谢皇上。”小顺子偷偷抹了一把额汗,伴君如伴虎啊。
  “刚刚来报说,临渊王到了何处?”商承弼不知是为何,突然心绪大快地吃了一餐饭,又问小顺子。晋枢机走后,小顺子便成了最能揣摩圣意的太监,商承弼好几次大发雷霆,竟都一一被他化解了。如今御前竟似是只有他能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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