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黄连
景康带厢军五百留守,命两个儿子将百姓带到玭州撤离,他既不畏死,于同襄自然不能苟且偷安,索x_ing也留下。跟随他的四人,或因恩义,或因职分,倒都不肯独自离去。
六月多雨,唰啦唰啦打得芭蕉叶子直响,倒似是催命。景康正抱着拳劝于同襄离开,这位少将军可不是自己,他的x_ing命若是填在偠州了,自己一家都不够赔的。于同襄却哪里肯走,于家五代,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脱逃的降臣,更何况,商衾寒那里,又如何交代。
于同襄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四人,商承弼和家里都派了人来,惟有师父,只有命令,却是一个人也没让跟来,若到了此刻他还不能明白些什么,他也枉为将门之子了。想到风行传令时连说了三个保重,于同襄苦笑,不是死,就是降,自己这般身份,也只好宁死不辱了。他再次握紧了掌中的刀,“景大人不必再劝,一寸河山一寸血,咱们守不住河山,还流不起血吗?”
景康见他目光坚定,看来是立定死志,向他抱拳一礼,“少将军果然不愧是忠良之后,靖边王高足。”
可惜,于同襄还没来得及称谢,却突然看到远处黑云压城。雨很大,踩碎了雨水的是马蹄声,万马奔腾。景康望向于同襄的面色,突然变了。
留守的五百厢军各个手按长刀,将于同襄四人围了起来。
于同襄脸色一白,突然意识到——中计了。
他再想要说什么,雨帘迷蒙了景康面色,在那双暗沉的眸子里,他什么也看不见。索x_ing,端正站着,站在雨幕里。
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先就是晋枢机的雪衣,直到此刻,于同襄才不得不佩服晋枢机治军的本事,在这 y- ín 雨连绵里踏着泥泞而来,二十四人,二十四马,人是白衣,马是白马,马蹄扬起的泥浆是黄的,却没有一滴溅在马身上。
二十四骑踏雨而来,分列两端,紧接着出来的,是晋枢机。
大雨里,他披着一件火红的狐皮大氅,手上一把油纸伞,画得正是雨打芭蕉的图案,他信马由缰,意态悠闲,正可谓自鞚玉花骢,惊燕踏飞龙。若不是身后跟着军容整肃的大队兵马,倒像是吟风赏雨的贵公子,而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反贼头子。
晋枢机停下马来,对于同襄微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的话音刚落,景康手中的长刀就架在了于同襄脖子上。
于同襄向后一个错步,避过他挟持,“景大人,莫要上了这j-ian邪小人的当!”只是,此刻却有谁肯信呢,五百利刃,一齐出鞘,剑指于同襄。
晋枢机将油伞斜斜靠在肩头,细雨缠绵中,他端坐马上,握着伞的手竟像是比伞骨还柔、还韧,“景大人这么对靖边王的高足,恐怕日后不好向人交代吧。”
景康冷笑道,“你这妖孽,靠着狐媚惑主,y-in谋诡算祸害苍生,陷害忠良,今日我留在这里,就早将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咱们五百人,杀一个不赔本,杀两个就赚了。只管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除了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有什么本事!”
晋枢机听他叫骂,却是丝毫不动气,只对身后的丢盔轻轻一点头,丢盔送上他的飞泉琴,晋枢机却是将琴竖起抱在怀中,只听“铿”地一响,身后大片的山野上,人头耸动,晋枢机一扫弦,荒Cao中弓箭手引箭向天,齐齐指向景康。
晋枢机淡淡道,“和景大人交手,重华倒真的不必用什么手段。”
“放箭吧!就让我会会你这个逆贼!”他突然举刀,冲了出来,那五百厢军也是人人向前!
还在说话间,雪衣卫已是变换阵型,结成盾阵,虽只有二十四人,却将晋枢机护持得密不透风。晋枢机安坐马上,横琴竖弹,风声、雨声、琴声、兵戈相击声,想成一片。突然,景康冲了几步却突然向后,挥刀向于同襄砍去。
晋枢机手上琴音陡然变调,于同襄手无寸铁,景康又是蓄势而发,本能间伸手去夺他掌中的刀,他自得名师指点,武功一日千里,景康这一刀却刚猛决断,威力极重,他一夺之下,虽握住了刀鞘,却是半条手臂被削中,鲜血直流。
于同襄堪堪避过一击,叫道,“景大人莫要上了晋贼的当!”
景康一击得手又如何肯放过,他自知绝不是晋枢机对手,这些日子尽心竭力督促官兵民伕筑墙积粮,自忖在晋枢机来时总能抵挡一阵。他身在偠州,心系天下,知道赫连傒已经出兵,靖边王亲自带人去平乱,未免朝廷南北两线用兵,他这里一定要拖住晋枢机才好。既然留守在此,就报定了以身殉国的决心,却不想,偠州竟是毁在自己人的投敌之上。此刻的他,恨于同襄竟比恨晋枢机还多。他知道,大军长驱直入,自己只有要命一条,可就算要死,也要让叛徒陪葬!
景康刀刀出手都是杀招,晋枢机琴声铿然,已经举起刀的兵士纷纷围了过来,大声喊道,“先杀内j-ian,再战国贼!”
众人一拥而上,围攻于同襄。不到片刻,于同襄带来的四人尽皆丧命,于同襄左右支撑,甚为艰难。
好在他究竟心智坚定,此刻竟还能大声喊道,“我若真是投敌,此刻受你们围攻晋贼又如何不救!各位好汉,此中详情说来话长,咱们先对外侮,省得亲者痛仇者快!”
景康此刻只想到半生心血近月努力付诸东流,还未出招先折在自己人手里,又气又恨,刀刀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