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作者:梦溪石(三)【完结】(28)

2019-05-10  作者|标签:梦溪石 宫廷侯爵 传奇


  太子对这样的比喻显然还是很受用的,闻言笑谦道:“我哪里比得上齐桓公,那稷下学宫有好几十位饱学之士,这里只有寥寥几位,不过话说回来,我才疏学浅,多得在座这几位良师益友的辅佐,方才不至于贻笑大方。”
  众人自然纷纷道太子殿下过谦了。
  酒菜陆续呈上来,贺融没有夸张,他的确是饿狠了,也懒得再装文雅,直接埋头默默吃饭,再加上一个桑林,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在深山老林里饿了一年半载才被放出来的。
  太子见状不由失笑,示意侍女赶紧为安王斟酒:“听说岭南虽被无知妇孺视为蛮荒之地,其实大小城镇也不失热闹,不至于把你俩饿成这样吧?”
  贺融头也不抬:“大哥说得轻巧,陛下有召,我们路上不敢耽搁,沿途若无客栈,就只能吃干粮将就,一连数日,如今见了这美酒佳肴,山珍海味,自然倍感亲切。”
  太子叹道:“难怪你消瘦不少,真是难为你们了!”
  说话间,太子妃宋氏领着皇长孙贺歆过来了。
  贺融不好再握着竹箸不放,忙起身行礼。
  宋氏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身上也无太多赘饰,倒是贺歆一段时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叔嫂叔侄寒暄几句,太子便道:“我与三郎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改日阿歆出宫,再去找你三叔玩也不迟。”
  其实贺融也知道,太子特地请他上门作客,说贺歆想念他,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该来的总会来,他看着眼前一盘几乎还没动过的樱桃饆饠,觉得有点惋惜。
  果不其然,太子道:“两日前,周相去世了。”
  贺融抬起头:“三朝元老,劳苦功高,头七还未过,这几日我会抽空过府祭奠。”
  太子颔首:“应该的,我也已经奉陛下之命前去吊唁过了。不过周相这一去,相位就空了出来,依你看,应该由谁接掌才好?”
  贺融挑眉:“大哥这话不该问我,陛下乃天子,想拜谁为相,无须经过任何人首肯,更何况以陛下对我的观感,只怕我越是支持谁,陛下就越不会听从。”
  太子苦笑:“你别说气话了,陛下虽然有时候对你冷淡些,但只要是你提出的意见,他老人家哪一回最后不是从善如流了?”
  贺融:“那我上回建议陛下追封殷贵妃为皇后,陛下怎么没有听从?”
  太子头疼:“三郎啊,你怎么去了一趟岭南,回来就跟炸毛的刺猬似的,一句话都跟我过不去?”
  贺融神态自若:“可能是炸虫子吃多了吧。”
  桑林差点喷笑,连忙捂住嘴巴。
  在座的刘衷等人没想到安王与太子说话是这等态度,不由面面相觑。
  太子却早已习惯,他知道自己这三弟骨子里有些小傲气,平日里兴许还不显,但方才与贺秀同在宣政殿,同样是立了功回来,结果却被嘉祐帝厚此薄彼,心里难免有怨气。
  这样一想,也就说得通了。
  太子安抚道:“我说这番话,只是想说明陛下其实还是听得进你的建言,这追封皇后,跟拜相毕竟不能相提并论,我知道你今日心里不痛快,但一码归一码,总不能混淆了。”
  贺融见好就收,他喝了一口酒,缓缓道:“我大半年没在京城,对朝中局势不甚了了,依大哥看,目前陛下倾向选择谁?”
  太子直视他,不想再与他打太极了。
  “你该料到的,陛下属意衡国公。”


第103章
  “衡国公……”这三个字在嘴里咀嚼了片刻, 意味悠长。
  “衡国公之祖母,乃当今陛下姑母义阳大长公主,从身份这一层来看,他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既非自视甚高的世家高门, 也非寒门子弟,理应更与天家亲近;再者,先帝时,他曾率兵出关, 狙击突厥人, 三战三胜, 若不是后来中箭回京疗养,只怕早已是超越陈巍张韬,威震天下的名将了;他救驾有功, 却并未居功自傲, 且处处谦让,言语风趣得当, 与陛下在朝在野, 均相处融洽,说句大不敬的, 换作我是陛下,我也想要一个像衡国公,而非像张嵩,处处管着自己的丞相。”
  太子扶额:“三郎, 你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反倒给李宽说起话来?”
  贺融:“大哥,我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阐述李宽为何会得陛下看重。”
  太子无奈:“好,那现在你就从你自身,说说你对李宽的看法。”
  贺融:“大哥,不管我们对李宽有何看法,周相三朝元老,把持朝堂数十年,无论出于公心私心,陛下都不会乐于再看见世家为相,哪怕张嵩再刚直无私,他也是杜陵张氏的人。”
  “安王殿下英明,眼下形势,正是如此。”司农少卿虞献道。
  在贺融回京之前,他们与太子,已经就此事讨论过几回了。
  在场这几个人,今天能被邀请到这里,毫无疑问都是铁杆东宫党,他们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一个是出自门阀高姓,家境贫寒也罢,家境富裕也罢,都是平民子弟通过科举一步步升上来的。
  在座的礼部尚书刘衷,在吏部侍郎一职上熬了多年,一直升不上去,便是因为他寒门出身,又无耀眼过人的政绩,资历平平,还是前吏部尚书曹亮因为在宫变中首鼠两端,被嘉祐帝lū 下去之后,太子看准时机,一力将他推上去的。
  其他几个人,就更不用说了,司农少卿并非什么显要官职,三位太子舍人,若无其它官职,充其量也就是太子伴读,到了外面没有任何影响力,不过三人之中的江越,贺融是听说过的,对方在京城的清流文人中小有名气,也曾因孝道出名,想必嘉祐帝是看中了这几点,才会让他们充任辅佐太子的官员。
  虞献道:“依我看,陛下的意思,也并不想让张嵩继任丞相。”
  嘉祐帝早年离开京城,在房州一住就是十来年,来不及培养自己的势力,跟世族也没有太深的瓜葛,而且他受到先帝影响,对世族始终抱着忌惮之心,在施政上也竭力延续先帝的传统,在任用世族的同时,不忘提拔平民出身的官员,这也是太子能将刘衷推上吏部尚书之位的重要原因。
  这是嘉祐帝与太子的共同之处,但不同的是,在相位这个选择上,嘉祐帝更看好李宽,而太子不喜欢李宽。
  贺融道:“你们不看好李宽或张嵩,那总该有个人选,才好向陛下推荐吧?”
  几人面面相觑,虞献轻咳一声:“我们以为,刘尚书足以担任此职。”
  贺融不置可否,摸摸肚子,又拿起筷子夹菜吃。
  要不是当着下属的面不好失仪,太子真想伸手过去抢筷子了。
  “三郎,上回你曾与我说过,李宽在丙申逆案中……”
  “大哥,”贺融打断他,“当时那件事,我也仅仅是怀疑,空口无凭,没有证据,根本无法令人信服,就不必再提了。刘尚书固然能干,但陛下属意衡国公,旁人也没有法子,除非……”
  太子:“除非什么?”
  贺融笑了一下:“我不信在座诸位会想不到。”
  太子犹豫:“你的意思是,与张嵩他们结盟?”
  贺融颔首,道:“恕我直言,刘尚书如今虽贵为六部尚书之一,但谁都知道您与太子殿下走得近,而且您现在刚擢升尚书没多久,若马上拜相,恐怕会惹来更多非议与反对,从而对太子不利。”
  刘衷叹了口气,起身拱手道:“安王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确是如此,下官钦服,实不相瞒,我们的确考虑过与张嵩等人合作,共同驱逐衡国公,但我上门拜访张嵩时,对方非但自视甚高,言外之意,婉拒了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为其说情的打算,不愿与我们合作。”
  贺融看似漫不经心地吃菜,实则脑海中飞速运转,思考太子今日请他过来的目的。
  只是单纯想请他过来出出主意,还是希望自己能明确站到他那一边,成为太子党一员?
  父亲登基之后,兄弟几人,不可避免有了自己的打算,哪怕是四郎这种成日不着调,宁可放弃亲王爵位的人,其实也是不愿屈从现实,将就自己的人。
  贺僖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另一边,虞献也道:“归根结底,还是张尚书不信任我们,也觉得太子殿下根本无法让陛下改变主意,更不愿落下一个结党的嫌疑,它日惹来麻烦。”
  太子见贺融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有些失望,但仍是打起精神笑道:“你今日刚回来,我本不该拿这些事来烦你,就当是过来吃顿饭,顺便见见阿歆与你嫂嫂,来,喝完这杯酒,你且早些回去歇息……”
  “我倒有一个法子,”贺融终于道,“分化丞相之权。”
  太子神色一动:“怎么说?”
  贺融:“刘尚书长年在吏部,对朝中各部权职熟稔于心,想必懂我的意思。”
  刘衷沉吟道:“安王殿下的意思,是设左右丞相?”
  贺融笑了,别看刘衷当不了丞相,好歹也是六部尚书之一,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有几个不聪明?
  虞献同样一点就透,不由面露喜色:“不错,一位丞相,大权在握,两位丞相,则可互相制衡,陛下肯定也会同意的。”
  太子:“如此一来,李宽肯定会占去其中一位,另外一位,陛下会选谁?”
  其他人不约而同,望向刘衷。
  刘衷苦笑:“陛下十有八九,会选张嵩。”
  太子微微皱眉:“那这样一来,左右丞相,还是没有我们的人。”
  “大哥,我浑身燥热,有些不胜酒力,为免失礼,想先行告退。”贺融放下酒杯道。
  太子笑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这东宫多的是床给你休息,来人,先上一碗醒酒汤!”
  贺融却道:“这里毕竟是东宫,你我是兄弟,更是君臣,我不可过于随意,那些言官本来就看我不顺眼,若知道我在你这儿留宿,又该说我居功自傲了。再说许久没回安王府,我也想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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