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作者:梦溪石(三)【完结】(8)

2019-05-10  作者|标签:梦溪石 宫廷侯爵 传奇


  贺融:“不打得狠一点,如何让季家的人知道此事绝无退让余地?”
  贺湛翻了个白眼:“我看是三哥你打趁手了,不揍白不揍吧?”
  贺融抄起身旁竹杖:“那我还能再揍一个。”
  难为车厢内空间有限,贺湛这高个子还能在这里头腾挪躲闪,避开贺融打来的竹杖。
  “三哥你这功夫还得再练练……哎哟!”
  话音方落,脚缩得慢了些,当即就挨了一下。
  ……
  贺融揍季凌这一顿,算是彻底揍出名,隔日就传遍了京城,就连他们入宫给帝后请安,裴皇后也忍不住问起来。
  “听说三郎打了一位工部侍郎?”
  这主要还是双方身份的缘故,在这之前,大家很难想象一位亲王会亲自对一位侍郎动手。
  朝野议论纷纷,也有以刚直出名的言官,当即就上疏弹劾贺融,说他不顾体统,对朝廷大臣视若无睹,殊无半点尊重,更因私废公,公私不分,无非倚仗身份功劳,目中无人云云。
  有御史弹劾并不出奇,安王殿下一言一行,素来不走士大夫喜爱的那种温文仁厚作风,上回他为文姜求官的事就已经惹来不少诟病,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连上疏申辩都不肯,所以这回才会有人说他“倚仗身份功劳,目中无人”。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苦主”季凌主动上疏,为安王开脱,把一切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说自己原先答应了娶文姜为妻,后来又改口向安王提出降妻为妾,这才惹得安王勃然大怒,一切全因自己失信造成,自己被揍也毫无怨言。
  这一桩乌龙,最后自然不了了之,但安王动不动喜欢揍人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直到许久以后,那些原本听过这桩逸闻的人,与安王说话时,都下意识保持三尺开外的距离,生怕自己不知何时也会挨揍。
  回到眼下,连裴皇后也听说了昨日的事情,并且饶富兴味问起来,大家都有些好笑,等着瞧贺融如何回答。
  但贺融还未来得及回答,嘉祐帝便携淮王一道过来了。
  天子一脸喜气洋洋,以往与裴皇后相敬如宾,此刻见裴皇后欲上前行礼,竟抢快一步,亲自将其扶住。
  “梓童有身孕在身,不必多礼。”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贺穆与宋氏等人在内,都愣住了。
  嘉祐帝见众人一脸讶异,就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昨日太医来看诊,诊出皇后有孕,已经快三个月了,孩子老实,竟也不闹腾,皇后起先还不知。”
  其实皇后未必不知,女人对自己的身体变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民间习俗,三个月以内,胎位未稳,能不说则不说。
  裴皇后心细,不似嘉祐帝那样粗枝大叶,她早已发现淮王不自在的神色,便接下嘉祐帝的话,微微一笑:“昨日陛下还与我说起,为社稷宗庙计,宜早立储君,所以等我这边满三个月,便与立淮王为太子一事,一道昭告臣民,算是双喜临门。”
  贺穆这才知道自己完全是小瞧了裴皇后,心中既是欣喜,又有一丝歉意,忙道:“臣何德何能,不敢当如此重任!”
  这也是正常的谦辞,若贺穆说自己当仁不让,那才是稀奇。
  他们说话间,贺融朝贺秀那边望去,只见后者面色如常,虽也谈不上什么喜色,但至少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戾气上脸,动辄怨恨了。
  贺融知道自己那天与贺秀一席话之后,贺穆又找了贺秀过去。两人私底下说些什么,贺融并不清楚,但现在看来,这接连两回的交心,终归是有些效果的。
  这一家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模样,和睦安乐,一片祥和。
  ……
  贺融他们没有等到贺穆立太子才启程,五月初十这一日,朝廷集结五万大军,以兴王贺湛为主帅,安王贺融为副帅,南下平乱。
  正所谓,倚天万里须长剑,剑如霜兮胆如铁,层峦叠嶂风雷急,斗牛光焰映九霄。


第83章
  少室山来仙峰。
  山中轻雾缭绕, 枝叶垂绿, 雏鸟清啼,此起彼伏,对许多人而言,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但对贺僖而言, 却又是一天痛苦的开始。
  因为寅时刚过没多久, 连j-i都还没睡醒, 他就被叫起来, 在院子里打坐, 扎马步,练拳,站梅花桩,直到天色大亮, 才从梅花桩下来,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整个人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只剩翻着白眼喘气的份了。
  “住持师兄,万事贵在坚持, 快起来,咱们还有一套掌法没练呢?”
  一张粉嫩小脸在他上方出现。
  贺僖哀叹一声,捂住脸:“好师弟,你就让我休息一日吧!一日就行!”
  明尘严肃道:“锲而舍之,朽木不折, 锲而不舍……”
  “金石可镂!金石可镂!”贺僖只恨自己没能生出四只手,这样才好两只捂脸,两只捂耳朵,“我说师弟,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了不下一百遍了,你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镂可石金,舍不而锲!”
  饶是可爱的明尘小和尚,都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师父临终之前,一定要这位刚剃度没多久,甚至还背不全一本佛经的师兄来当住持,但师父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道理的,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明白师父的用意。
  所以他一直遵照师父留下来的遗言,尽心尽力辅佐师兄,为了以后的佛门光大而努力。
  奈何这位师兄……
  贺僖直接在地上打起滚,完全没有一寺住持的气度。
  明尘只好道:“练完这套掌法,我们就能吃饭了,师兄不是最喜欢吃饭的吗?”
  贺僖赌气道:“不喜欢了,每日不是腌菜就是稀粥,我腹中早就半点油水都没有了,我想下山!”
  明尘道:“师父临终有言,只要师兄能通读三本佛经,并将师父留下来的那几本游记浏览完毕,就可以下山了。”
  提起这个,贺僖又一次想捂上耳朵装作没听见。
  老和尚年轻时去过许多地方,甚至还离开中原,最远时曾在天竺逗留,他的游记里除了记载自己拜谒过的佛寺之外,写得最多的,莫过于各地风土人情,山川地形,贺僖简直如获至宝,看得废寝忘食,如今都快把厚厚几大本看完了,自然不可能厌倦。
  但让他头疼的是那几本佛经,贺僖现在基本上是看三行就能睡着,要是小和尚明尘在他面前念给他听,他估计能听个半盏茶功夫,然后同样是坐在蒲团上打瞌睡。
  明尘念多久,他就能睡多久——怪不得小和尚如此痛心疾首。
  贺僖也怀疑自己实在没有慧根,当初若不是一时心软,答应老和尚的邀约,那么现在他也就不用成天在这里稀粥配腌菜,还要看让人昏昏欲睡的佛经。
  想及此,他就为自己的一失足成千古恨而悲从中来,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我不想修佛了,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哦算了,我想我的哥哥们了!我想念长安的臊子面!我想念文姜的酒酿丸子!”
  明尘被他的哭声惊住了。
  见贺僖哭得可怜,明尘摸摸贺僖的脑袋,脸上竟有种对待无理取闹的小童的慈祥:“师兄要是看不懂,我可以给师兄讲解。”
  贺僖狐疑瞅他:“你小小年纪,看得懂佛经?”
  明尘点点头:“以前师父讲过,我都记住了,虽然不是每一句都懂,但师父说,等我长大,慢慢就能悟了,师父还说,如果我们想听大和尚讲经,可以去少林寺那边,他们每逢初一十五有法会,周围大小寺庙的僧人,都可以前往。”
  贺僖眼前一亮:“这么说,少林寺的斋饭也都向我们开放了?”
  明尘:“对啊。”
  贺僖一骨碌爬起来:“那我们赶紧把掌法练完,今天正好十五,中午还能赶得上他们的素斋!”
  明尘:“……”
  他不禁仰起头看着天空,心道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特地为我送来一位师兄,是为了磨砺考验我,让我以后能够当上一代高僧吗?
  贺僖催促他:“师弟,你愣着作甚,快点演示一下起手式,我有些忘记了!”
  明尘忧伤地默默叹了口气,认命摆出掌法架势。
  ……
  先帝有好几个姐妹,义阳大长公主是其中最受宠爱的,她不必远嫁,更不必和藩,她这一辈子都在长安,鲜衣怒马,荣华富贵,旁人都说她命好,除了婚事上有些不顺。
  义阳大长公主下嫁镇远侯,在当年许多人看来是天作之合,男女双方年龄相差三岁,驸马又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李家纵然还算不上当世门阀之一,但镇远侯的祖母,据说正是前朝公主,如此血统渊源,与义阳大长公主可谓金玉良缘。
  婚后夫妇二人的确也过了好几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长安处处可见他们的俪影,但好景不长,不知从何时起,义阳大长公主开始减少回镇远侯府的次数,后来就索x_ing住在公主府里,不再回去,夫妻俩渐行渐远,最终相敬如冰,前些年老镇远侯去世之后,大长公主也没有搬回侯府。
  这桩往事,京城有些年纪的,基本都知道,李遂安也是从母亲口中听说。
  她还听说之后驸马光明正大纳了妾室,大长公主也不过问,更没有进宫诉苦,但没有人知道大长公主与驸马是因何事而疏远闹翻的,据说连先帝也曾亲自将大长公主找过去调解,最终也没问出什么来,只得不了了之。
  传言沸沸扬扬,其中被人猜测得最多的,无过于驸马,也就是老镇远侯瞒着公主养了外室,也可能是在成婚之前就认识了的女子,甚至还有了私生子,被公主发现,夫妻关系自然完全破裂,但公主仁厚,没有向先帝告状,就这么与驸马不冷不热地过日子。
  李遂安不知道这种猜测是真是假,但她从小亲眼所见,祖母与祖父之间的确并不亲近,她曾好奇过,也仗着自己被祖母宠爱,大着胆子问过,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回答。
  直至今天。
  她扶着义阳大长公主的手,在花园中散步,撒娇似地希望祖母出面,打消她父亲的主意时,大长公主主动问她:“你知道当年,我与你祖父为何会形同陌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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