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九城原本的设想中,随意楼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否认他的指控,而在这个时候,他便会一一列举理由,直说到没有人不相信为止——在遇刺事件之后,裕王几乎整日寸步不离地把萧随意带在身边,按照利益分析,随意楼确实是最可能发起刺杀的一方势力。
然而苏妖孽轻轻巧巧一句“是该好好查查”,却是把他一肚子合纵连横的长篇大论都给堵了回去,这让这位惯常替鲁王爷做脏活的高手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苏妖孽。”宫九城y-in沉着脸,寒声说道:“别以为你一句不知情就能推脱过去,要说不知情,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不知道,也轮不到你随意楼不知道——”
随意楼的情报网堪称无孔不入,鲁王府有理由相信,如果裕王遇刺一案的真凶真的存在的话,第一个找到那个幕后凶手的组织必然是随意楼。
——然而这话一出口,宫九城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哦?”果然,苏妖孽微微挑眉,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宫九城被他看得几乎到了暴走的边缘,苏妖孽这才笑了一声,搁下茶杯,说道:“按照宫先生的这个说法,那看起来,随意楼确实对自己下属的杀手们控制力越来越弱了。先生大可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向萧楼主反应的,那位大胆包天的杀手,我们也会查出来,务必保证先生满意。”
宫九城知道苏妖孽纯粹是瞎扯淡,却偏偏是顺着他先前的意思说的。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冷冷地哼了一声,“但是据我们王爷推测,那位刺杀裕王爷的凶手,正是你们那个楼主指使的——随意楼如果能查出来,那才真是怪了。”
“那照这么说,”苏妖孽将双手往袖中一笼,看着宫九城y-in郁的脸色,淡淡说道:“随意楼查不出来,鲁王爷是想亲自来查了?”
——杀手和情报生意毕竟是块肥r_ou_,某些人想要c-h-a手随意楼的事务,从中分一杯羹甚至反客为主,也是可以理解的。
宫九城心头一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破了自己的真正意图,嘴上却毫不示弱,立刻说道:“不错。我们王爷怀疑你们刺杀裕王爷,所以介入调查,有什么问题吗?”
苏妖孽的神色仍是淡淡的,“鲁王爷说怀疑便是怀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随意楼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你们王爷虽然贵为皇亲,离这个境界,却还差了一筹吧?”
砰!
却是宫九城的面色猛地变了,震惊之下,甚至捏碎手里的了茶杯。
——宫九城原本只是打算借着鲁王府的威势向随意楼施压,然而被苏妖孽轻轻巧巧地一转,竟然借着c-h-a手随意楼这件事,反过来指控鲁王爷有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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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程霜潭背叛一事给随意楼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但是外表上看来,这个天子脚下的杀手组织却没有任何混乱的迹象。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有苏妖孽坐镇。
自苏妖孽以下,随意楼所有的探子几乎都被派出去追查程霜潭的行踪去了,连顾这个第一杀手也不例外。因此茶楼内部实力空虚是必然的事情。
基于同样的原因,苏妖孽也走不开。
祝生作为和程霜潭最熟悉的人,身上担负的找人任务自然也最重。而担负着这么重要任务的祝生,在找人的过程中,向裕王府里的萧随意报告一下任务进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祝生。”萧随意皱着眉头,把这个苏妖孽的得力手下拉到僻静的房檐下,低声问道:“有空么,我有几句话问你。”
祝生微微吃了一惊,然后理直气壮说道:“没有。”
萧随意:“……”
眼看祝生又要滔滔不绝地汇报搜捕程霜潭行动的进展,萧随意连忙打断了他,“是你们三当家的事情。”
祝生:“哦,那有空。”
萧随意不得不克制住打人的冲动,压低了声音,以一副上司关怀下属的口吻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和老三比较熟,我想来想去,这件事也只能问你了——”
祝生皱眉道:“楼主,你到底想问什么?”
萧随意四下里瞟了一眼,确认没有随意楼的其他人在附近,然后低声问道:“老三他年纪也不小了,他的终身大事,不知道——”
“你开什么玩笑。”祝生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头儿做的事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楼主,我说实话,你如果不想我们头儿死,就想都别想这档子事。”
“那如果是我呢?”
“你也一样啊——”祝生顺口说道,突然反应了过来,吓了一跳,迅速确认了没有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楼主,你不会是说,你想和我们头儿——那个,吧?”
萧随意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苍天呐。”祝生一巴掌拍到了自己额头上,仰天绝望说道:“楼主,你可搞清楚,你和我们头儿一起做了许多年的脏活,你们感情深厚也是正常的,你误以为自己喜欢他也是正常的——”
“没有误会。”萧随意正色说道:“我自然是仔细想过的。”
“你仔细想过,那我们头儿是什么想法,你又怎么——”
萧随意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我试探过,他好像也有点。”
“苍天呐。”祝生拿下了额头上的手,看着萧随意,惊讶说道:“既然你都确定了,那你还找我做什么,直接跟头儿说去啊。头儿最近虽然事情很多,但听你说两句话的工夫肯定还是有的。”
萧随意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祝生,那个……你跟他比较熟,我只想问问你,老三他同意的把握有多大?”
“你问这个做什么?”祝生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萧随意,“你想跟他说开你就直接去啊,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老实说,楼主,我还真没见过犹豫成你这样的,明明试探都试探了,还——”
萧随意苦笑,“万一老三拒绝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以后还怎么过?”
“这倒是哦。”祝生毕竟也只是理论知识比较丰富,并没有实战经验,很快就被萧随意带到了他的思路上,“万一头儿拒绝,你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对我们楼子来说确实很危险。”
“所以啊——”
“让我想想。”祝生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说道:“头儿他在我们楼子之外,还是最红最红的角儿,贵人间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应该见得多了,头儿心思也仔细,他就算不答应,至少也不会明着说出来——不对,诶等等——”
萧随意一惊,“怎么?”
祝生转头看着他,一贯吊儿郎当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严肃的神色,“头儿他是戏子。”
萧随意不明所以,“那又怎么了?”
“楼主你是跟头儿处习惯了,在别人眼里,头儿大概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伶人而已。你想啊,”祝生认真说道:“如果让别人知道头儿跟你在一起了,他们只会说你见色起意轻薄了头儿,或者说头儿不择手段卖身上位,甚至会说我们一楼的男盗女娼——”
萧随意打断了他,有些不悦,“老三不是这样的人。”
“我当然知道。”祝生看着他,认真说道:“但是你要知道,头儿的身份本就……一言难尽,你当然可以说随外人怎么说去,但是有些事情总该仔细考虑——”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楼主,有句话我直说了罢……现在我们的势力越来越大了,楼主你得意一些也是正常,但是得意终究不能当饭吃。随意楼看起来确实风光,但是平心而论……我们过的其实并不好。”
——自从萧随意的父亲死在肃王手里之后,随意楼险些一蹶不振,即便后来渐渐有了起色,这其中风云诡谲四面皆敌的惊险,也着实当不起一个好字。
半晌,萧随意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说道:“谁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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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
在达官贵人们的聚居之地,这样红墙黛瓦、清净怡人的巷子比比皆是,此时夕阳方落,光线有些昏暗,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巷子的尽头,像是某位出来欣赏晚景的贵人。
一个白色人影从巷子的另一端走了进来。
那人一件宽大的白衣随意披着,戴着一顶轻纱遮面的斗笠,衣摆随着他的步履轻轻飘拂,在这古老沉重的红墙之间,竟被他走出了一种空灵缥缈的味道。
白衣人走到马车前时,车内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掀起了车帘。白衣人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也没有多问,直接弓身坐了进去。
马车里,肃王府的女主人看着来人,开门见山说道:“这次萧随意和易白设计联手对付我,只要你在中间做点手脚,便算你和肃王府两清。”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啊~来猜白衣人是谁,猜对的dalao即可收到一只从天而降的红包君~
我写得很明显了……吧 _(:з」∠)_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夜饮
白衣人默然。
——马车里光线昏暗,却仍是依稀可见肃王妃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华服,宽大的袖口垂了下来,腰间用一根金色绸带束着,端庄窈窕得宛如神女。
仿佛是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对面前的白衣人来说太过艰难,肃王妃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一直静静地坐着,直到天色晦暗。
白衣人轻轻叹息了一声,终于开口说道:“原来程霜潭是你们的人。”
——萧随意和易温酒的通信原本是最高机密,但是以程霜潭的地位,想要截下随意楼的信鸽并且破解其中暗语,却也算不上太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