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除妖籍的妖若是元气大伤,便会变成原形,而且这种变化是无法逆转的,即便再次被救活恢复了元气,也再不可能变成人形。
孟一乐看着地上那一滩鲜血,红的刺目,直直将他的眼睛都刺红了,他缓缓踱步走过去,唤他名字:“阿岚?”
地上的狐狸却没半分动静,年轻道士又温柔唤他:“阿岚?”
阿岚平日若是听到道长这般轻柔声音早该蹦起,欢喜地露出两排牙齿来,然而今日却仍躺在地上,无半点反应。
年轻道士低头瞧他,轻撩长衫跪在地上将人托起,只是一低头,眼中的泪水便再也托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坠落,似一条雨帘。
孟一乐将人轻轻抱在怀中,刚将狐狸抱起来,却听到地上不知掉落了什么东西。年轻道士却已经懒得理会其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唤着怀中狐狸的名字,“阿岚,莫睡了。”
身上的血是粘稠的,摸在手上仍带着温度,那种烦人的粘腻感简直让人恨透了,恨不得帮怀中的狐狸立马冲洗干净,只当看不到了便没有了。
然而怀中人气息微弱的已经什么都经受不住,孟一乐甚至唤不醒他。
阿岚意识虚弱时听到谁在遥远的呼唤他,此时狐狸已经半个身子都踏进了鬼门关,人都有春光返照的时候,狐狸也是一般,他循着这一声心中极其渴望的声音睁开眼睛,入目一片迷茫。
红色的,整片天地是都红而模糊的,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却瞧不清面前人的脸,很着急、很慌忙。
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再也看不到面前的人了,现在只想再瞧他几眼,将人的模样牢牢记在自己心中,然而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眼前像是生了一层白翳,耳朵则如遮了一层帘布,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听不清也看不见,这种濒死的大量失血感觉,让他绝望地掉出泪来。
阿岚似乎听到谁在努力不懈地唤他,或是见他醒来了,还掺加着几丝惊喜。阿岚吱吱叫了两声,虚弱的,小小的声音,却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他颤颤巍巍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想要将好不容易摘下来的东西递给对方,却发现那里一片空荡荡,原来就连好不容易摘下来的东西也被他掉了。
阿岚有些后悔,更多的是愧疚。
他果然不该去摘那只灵芝的,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狐狸,为何还要自不量力地去冒险呢。可若是这般能让道长开怀……那也该是值得的。
上天怜悯,叫他摘下了那只灵芝,只除了几个小小的擦伤再没有别的了,他满心欢喜地将那只灵芝放到胸前,本以为今日终于可以得到孟一乐一个赞赏的眼神,更甚至是一个好看的笑容。
却不想半路上会碰到那位凶神恶煞的道士。
就是上一次将他重伤、甚至差点夺了他x_ing命的道士,说来也是倒霉,那名道士不知是有过什么经历,对所有的妖怪都恨之入骨,不管对方好坏有没有做过祸乱人间的事情,都要全部清除。
还真是够倒霉的。
那些他曾许给孟一乐的承诺,就像是一张白纸般,再不能兑现了。没想到最后竟是他自己言而无信了,可道长会为他的离去伤心么,会为了它掉眼泪么。
阿岚不知道,但阿岚知道,不用再被他纠缠着的道长应该是开怀的……或许会在他看不到的日子里,勾起唇角好看的笑,真可惜,只是他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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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岚忽然感觉自己身上涌上一股暖流,暖的他四肢都不再僵硬了,眼前混沌的红色和耳朵朦胧的阻隔也在一点点消散,他甚至要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这种感觉很舒服,像是回归到母胎中,感受着温润的水流在身边划过,暖暖的,细腻的亲吻着他的皮肤。
然后阿岚听清楚了,他听到谁在哭泣,也听到谁在耳边轻轻唤他。
阿岚被这样清晰的声音激的心神动荡,或许这是见孟一乐最后一面的机会,他说什么也要睁开眼睛,瞧他一眼!
孟一乐瞧着重新睁开眼睛的狐狸,抬手拍了拍它的头,轻轻扯开一抹笑,抬起手中的东西,问他:“你是为了去采这个才出去的吗?”
阿岚看着他唇边的笑,心想,道长看到这个果然会开心,如此,他也无憾了。
狐狸眼角s-hi润,“吱吱”两声应了年轻道士的问话。
孟一乐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嘴边的笑一直都在,“阿岚,你做的很好。”
小狐狸在他掌心中既开心又伤感地蹭了两下,他有很多话要说,想要告诉对方自己满腔的情意和激动,然而已经成为狐狸原形的他,却只能发出“吱吱”的哀叫。
年轻道士终于不再是平日里的冷淡模样,他笑着望着对面的小狐狸,嘴中不停呢喃着温柔话语,“不要伤心,阿岚,我不愿看你伤心。”
“我生下后便失去了双亲,被师父偶然碰到,捡到山上去修行心法,所以x_ing子一直比常人都要淡漠……为人处世的方法怎么都学不好,本以为这一辈子应该就这么过了,可你来了……阿岚,我从未后悔过捡到你,从未。今年的冬日,有你陪伴我过的一点都不冷,你一直用心捂着、暖着我,即便我x_ing子这么淡漠的一个人,都被你捂热了,暖化了……在狐族的日子我很开心,但人妖殊途,是有报应的,注定我不能与你在一起……回来的那两个月里,见不到你,其实我也很思念,只是我不比你勇敢,且明知人妖殊途还要知错不改,是不该的……知道你剔除妖籍后,我很难过又很高兴,一边愧疚自责自己不值得你这般,又欣喜与你这般浓郁的爱意,可我终究是怕了报应,怕了人妖殊途……每次的诺言我都想应你,可却只能在挣扎中沉默……我本想就这么与你过一生,阿岚,我本想与你过一生的。”
说到这儿,年轻道士便停下了,因为他再也压制不住胸腔涌上来的腥甜,唇角奔涌而出的血液挡都挡不住,如爆发的山洪一般,让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没半点办法。
地上的狐狸这才察觉出不对,它“吱吱”叫了两声,却感觉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试了几次终于颤巍巍站起来,狐狸凑到倒在地上的孟一乐面前,慌乱的“吱吱”乱叫。
孟一乐竭尽全力抬手轻轻拍它两下:“用我的内丹好好活下去,这样……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是不是?”
狐狸摇头,呜咽着叫了几声,去蹭他的面庞,无措地绕着人转了两圈,嘴里全是呜咽和悲鸣,似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人再起来。
年轻道士唤他:“阿岚,别伤心……十年后,我再回来找你……别伤心……”
狐狸被年轻道士口中喷涌出的鲜血溅到鼻尖上,温热的、s-hi润的鲜血,粘稠的烦人,想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去,他急切的呜咽,无措地去舔对方的面庞,想让闭上眼睛的道士重新醒来。
旁边一直抽噎的阿珠在看到孟一乐合眼时,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一时间寂静的竹林只剩下不断的呜咽,远处的鸟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在刺耳的哭声中展翅飞了出去。
*
阿珠将孟一乐埋在了竹林中,就在他和阿岚初见的那块地方。
阿岚蹲在木碑前不愿离开,只是神情恍惚、眼神呆滞地坐在地上,仿佛还在等待道士醒来一般,他甚至接受不了这样的突变,不停责怪自己。
为什么要出去摘灵芝,如果不是他不自量力,便不会发生这一系列变故。
阿珠谨记着到道长对她交代的事情,安慰他,“回家吧,道长不会说谎的,他说十年后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快回去吧。”
阿岚怔了怔,半晌转动眼珠看向她,然后“吱吱”两声算是应了。
阿珠有劝他:“道长回来之后看到院子里那些j-i鸭鹅、九千岁都死了,会不开心的,你要好好喂它们……”
狐狸转了转眼睛,站起身来晃了晃,然后急切地赶回了家中,也不知道狐狸要怎么才能做到养活这几只小东西,但他还是努力将粮食喂给了它们。
他表现的很好,会按时睡觉,会学着打扫卫生,会出去找些吃的。然而从那天之后,没用别人的约束,也不再碰荤腥,只吃素了。
阿岚刚开始学着独自生活的时候,总是会打翻东西,将那些筐子、碗碟搞的一团糟,木奉子面扑腾地到处都是。
但事情总会越来越好,狐狸后来动作就越来越利索了,也越来越熟练,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终于能渐渐有条不紊地生活了,虽然活的十分艰难和恍惚。
阿珠过来看过几次,见它勉强能应付的过来,也就放心了。
时间转眼而过,当阿珠十年后再来看望狐狸时,却找遍了院子都没寻到他的踪影,阿珠愣了愣,这才算了下日子,发现已经恍惚过去了十年零一个月。
十年,对于他们这种已经活了上千年的妖来说,并不算久,可是阿珠却在枯燥乏味的日子中,渐渐忘记了十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她真的如道长所说的一般:十年,足够忘记一个人、一件事了。
可她没想到对于阿岚来说不是,阿珠慌忙地跑去了竹林,她寻找了许久才找到十年前埋下的那块小土包,土包上面一根Cao也没有,想想也知道是谁费力做的事情。
她望着孤零零的土包,站在原地许久都不敢离开,阿珠等了许久也没瞧见狐狸的人影,她不知道这一个月能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敢想狐狸发现十年过后道长没有来找他之后的反应。
阿珠只是责怪自己记x_ing太差,怎就会在安逸岁月中将这件事情给忘怀了,她站在原地,瞧着面前的土包,然后不受控制的s-hi润了面颊。
河蚌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流泪了……
她望着面前的土包,对其庄重弯腰行了一礼,“恩公、臭狐狸,你们下一世一定不要再人妖殊途了,要好好的啊……”
第90章 红玫瑰
正值冬日, 西北风吹起来简直能冻掉人的两层棉袄, 僵地鼻子又酸又疼, 难受的很。校园中的梧桐树已经秃了树干, 将躯干全部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