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执念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陶玉儿道:“你这倔脾气, 可当真是随了你娘。”
陆追趁机道:“多谢夫人。”
“我可没答应, 谢什么。”陶玉儿笑道,“若被澜儿与你爹知道, 怕是又要怪我。”
陆追道:“就看一眼。”
“这般心心念念的, 旁人听到了, 还当你要去看什么好东西。”陶玉儿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这可是你说的, 就看一眼。”
季灏这段日子一直被朝暮崖的人看着,就关押在离客栈不远处。待到日暮西山, 四周都暗下来时, 阿六很快就将他带了回来。看那一身白衣尚且干净, 身上也没伤痕,这段日子该是没吃多少苦,就是脸色有些异常,不是寻常虚病之人的苍白或蜡黄, 而是隐隐泛着青黑色。陆追方一进门, 心里便微微一怔——看这模样, 怕是中毒已有了一段时日。
季灏冷冷看着他。
阿六抬了一把椅子,让陆追坐在对面,又将火盆拨弄得更加旺盛了些。
季灏道:“你是来杀我的?”
“我都不认识你,杀你作甚。”陆追一笑,“分明就是你主动出来冒充我,若论敌意, 也该是我对你。”
季灏闭起双目,不愿再多言。
陆追问:“为何想要我的命?”
季灏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带着一丝挑衅道:“因为我也喜欢你那心上人,这理由如何?”
话音刚落,陶玉儿便挥袖抬手,一道掌风凌厉而出,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带着半边身子都歪向一边。
阿六在旁倒吸冷气。
季灏唇边溢出血丝。
陶玉儿道:“明玉在问你话,若再胡言乱语,不用等你体内剧毒发作,怕就会命丧此处。”
季灏抬手擦了擦脸,火辣辣的疼。
陆追又重复了一遍:“为何想要我的命?”
季灏与他对视,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阿六莫名其妙道:“我爹都说了不认识你,你到底能不能听懂?”
季灏一字一句道:“即便我杀不了你,师父也不会放过你。”
“你是说那位空空妙手前辈?我一样不认识。”陆追道,“严刑拷打的事我不做,不如这样,你定然也有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情,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如何?”
季灏冷笑:“我只对墓葬与机关有兴趣,你能拿什么和我换?”
陆追道:“冥月墓。”
季灏脸上的表情一僵。
冥月墓。
那是这世间每一个盗墓者都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地方。
“你既然同鬼姑姑有来往,理应知道那里是陆家的祖坟。”陆追道,“你若当真对墓葬与机关感兴趣,那我能拿来同你换的东西还当真不少。”
季灏犹豫片刻,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追点头:“好。”
季灏道:“冥月墓的地下宫殿,当真被封死了吗?”
陆追道:“没有。”
季灏眼底发出亮光来。
陆追继续道:“江湖传闻并没有错,只要拿到红莲盏,便能打开冥月墓。”
季灏迫不及待道:“那红莲盏在何处?”
陆追提醒他:“这是第二个问题。”
季灏道:“你问,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陆追手里捧着暖炉:“这问题我怕是已经重复了三次,既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季灏道:“只有你死了,萧澜才肯无牵无挂同师父一道回北海。”
陆追点头,爽快道:“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的确不知冥月墓失窃的红莲盏在何处,多年前我接到消息赶往暗室时,那里已是血流成河,被人屠杀过一轮,我也一直在找,却至今也无消息。”他这话倒不算说谎,红莲盏有一对,冥月墓那个确实丢了,而陶玉儿手中的,本就是萧家的。
季灏看似有些失望。
陆追道:“我的第二个问题,你是如何与鬼姑姑搭上的关系?”
季灏道:“我一直就想探得冥月墓的秘密,因此只要有机会出海,就会去冥月墓附近,也是由此才会认识鬼姑姑。”
他自幼便痴迷各种机关与墓葬,机缘巧合碰到传闻中的空空妙手,自然大喜过望拜了师父。细说起来,空空妙手初时对他其实算不错,不仅教盗墓之术,还给了他北海孤阳岛,让他能做个潇洒的翩翩公子哥。只可惜季灏却远不满足于此,对墓葬研究得越多,野心就越大,甚至想要继承空空妙手。
对他这种想法,空空妙手自然是不满的,也断然不会答应将祖传绝学教给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反而更加疯狂地想要将亲孙儿找回来。师徒俩的关系也因此变得疏离,甚至一年也见不到一回。季灏心灰意冷,却越发想要证明自己,他疯魔游走在这世间诸多古墓内,虽说手艺精妙,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空空妙手,很快身体就被尸毒浸染,伤了五脏与心脉。
“我活不久了。”季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若不能亲手将冥月墓打开,此生又有何意趣?”
阿六抽抽嘴角,他天生就是一个能拿起能放下的人,心中从未有过过多执念,因此也实在很难理解此人的想法——刨不到我爹的祖坟你这一生就没了意趣,什么思路。
季灏道:“空空妙手不需要有任何感情,任何牵挂,他们只需要沉迷机关与墓葬,就像我现在这样。”话说到后来,语调里难免又染上了怨恨与不甘,自己分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何偏偏要萧澜?
陆追继续问:“既然空空妙手不需要任何感情,那你又为要冒充我,就不怕他当真对你心生情愫,反而坏了空空妙手的计划?”
季灏道:“待他步入局中,心甘情愿回北海后,我自有办法让他对我绝望,对这世间所有的感情绝望。而作为交换条件,师父会给我《灵云杂记》,那是除去空空妙手外,这世间最精妙的机关法。”
看着他满脸的贪婪与向往,陆追胳膊上起了一层j-i皮。
执念太深,便会吃人,疯疯傻傻痴痴癫癫,不管不顾,只活在自己虚构出的梦境里,换来旁人一声唏嘘。
出了小院后,陶玉儿问:“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也轮不到我处置。”陆追回头看了一眼,道,“看他的脸色,若还要往墓道里钻,只怕神仙难救。现在被关押起来,反而对他的身体最有利。”
陶玉儿点头:“回去吧,夜也深了,早些歇着。”
陆追叹气:“冥月墓可当真不是个好地方。”
陶玉儿替他裹紧大氅,没接话。
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山中白雾凝成露珠,从石壁上慢慢下滑,浸出一条s-hi漉漉的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