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作者:梦溪石(一)【完结】(7)

2019-05-10  作者|标签:梦溪石 宫廷侯爵 传奇


  此人微微冷笑:“敢问贺郎君,又给刺史送了什么好香?想必以贺郎君身份眼界,当不与我等同流。”
  贺泰愕然片刻,不知如何作答。
  上门不能空手,这是基本礼数,贺家也准备了礼物,但这礼物说出来却有点难以启齿,因为那只是几罐野茶,还是贺秀贺湛他们上山采摘来的,根本不值钱。
  对方明明知道贺泰身份,却还这样问,明显是要他难堪的。
  此时宴会刚刚开始,歌舞还未上,对方这一声诘问实在惹眼,立时引来旁人瞩目。
  司马匀高踞座席,竟也未出声解围。
  贺泰只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脑子嗡嗡作响,一时想起自己被逐出京城的情景,一时又想起自己当年还是鲁王的威风,心中呐喊:陛下,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虎落平阳,现在竟被一介商贾欺压到头上来了!
  他脸色涨红,诸般怒骂到了嘴边,又悉数化作悲哀和自暴自弃。
  贺穆不知父亲心思,见他迟迟没有应答,便冷笑道:“我们是使君客人,你也是使君客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们?”
  对方笑道:“在下刘兴,区区贱名,不足挂齿,礼物轻重,无非心意而已,难不成阁下的心意见不得光?”
  贺融微微皱眉,他想起此人的身份了,还是杨钧给他说的。
  “此人为房州粮商,其女在齐王府为妾,据说颇得齐王宠爱。”
  听到弟弟的话,贺穆总算明白刘兴的底气来自哪里了,却又觉得憋屈:父亲还是齐王的兄长,如今落难,竟连齐王一个小妾的父亲都能爬到自家头上来撒野了!
  再看周围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却无一人出面干涉,就连刺史司马匀,也低头喝酒,对贺泰父子的难堪视而不见。
  这个刘兴,身份虽然不高,但大家看的是他背后之人,为了几句话跟对方闹翻,就怕以后被穿小鞋,可不反驳,又显得自家窝囊。
  贺穆正思忖要如何应对才合适,就听贺融道:“贺家家徒四壁,别无长物,唯亲手采摘茶叶,聊作薄礼罢了。”
  这话只怕会让对方抓住把柄,贺穆想道,弟弟还是太年轻了。
  果不其然,刘兴哈了一声,拖长语调,极尽傲慢轻蔑:“还真是薄、礼、啊!”
  却见贺融忽然拿起案上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酒水洒落出来,刘兴闪避不及,还被溅上衣袍,不由大怒:“使君举宴,尔敢撒泼?!”
  贺融厉声道:“我等皇族子弟,纵获罪在身,只因触犯国法,受陛下所惩,毫无怨尤,可我父堂堂高皇帝长孙,陛下长子,血缘身份毋庸置疑,他亲手采摘而来的茶叶,除了陛下,当今世上又有几人吃得?久闻使君爱民如子,我父感怀于心,方才送上此礼,略表心意,却被你这等小人挑三拣四,口出妄言,你嫌弃的究竟是茶叶,还是我父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里宝宝们提问比较多的几个问题,集中解答下:
  1、第2章的作者有话说提到山河日月,于是有宝宝误会我要写r_ou_,不是哒~
  2、《麟趾》是什么意思?古代有麒麟现,明主出的说法,所以文名的意思就是麒麟踪迹,也可以理解为有德君子的踪迹。(木有剧透~)
  3、贺泰现在几个子女里有没有嫡出的?没有,活着的全都庶出,现在没有直接描述,但后面陆续会提到。


第6章
  鸦雀无声。
  刘兴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
  渐渐地,他的脸色难看起来,自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居然被一个乡野少年吓住了,皇族血统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废为庶人?他的女儿还是齐王宠妾呢,指不定哪天也能带着刘家一飞冲天。
  “你这……”
  “此礼寓意重逾千金,多谢贺郎君,这份礼物,我收下了。”司马匀打断了刘兴,面色还挺严肃。
  刘兴有些不满:“使君……”
  司马匀拍拍手:“有月有酒,怎可无曲?人来,奏乐。”
  乐声悠扬,舞姬鱼贯入场,刘兴只得悻悻闭嘴,眼睛却望向贺泰父子,捺下心头火气。
  贺穆小声高兴道:“三郎说得好,你看刘氏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贺泰出了这口气,心情也爽快许多,嘴里还是教训儿子的口吻:“以后切不可如此轻狂,传到陛下耳中,终归不美。”
  贺融心中想什么不为人知,面上还是应下了。
  这段波澜过后,众人便都聚精会神欣赏歌舞,间或向刺史敬酒,司马匀养的几名门客,顺道吟诵了不少中秋诗篇,顺道将司马匀也给放进去赞美一番,司马匀满面春风,微微带笑,也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听那些颂咏之词听的。
  场中舞姬俱都穿着曲裾,勒出玲珑腰线,却并不妨碍她们步履轻盈的曼妙舞姿,最为奇特的是,这些舞姬将发髻堆高,两边用铜线扎出花样,分别安上两盏小灯笼,灯笼内明光摇曳,映出姣好侧脸,但无论她们如何动作,灯笼内的烛火都没有被摇灭。
  在座宾客俱都啧啧称奇,舞姬容貌反倒成了其次,大家盯着她们鬓发两边的小灯笼,目不转睛,猜测一曲舞罢,那些灯笼里的烛火会不会有熄灭的,最后甚至打赌下了彩头。
  因着这小小的新奇,宴会多了些乐趣,酒过三巡,氛围被彻底调动起来,直到宴毕,时辰已近三更。
  贺泰父子三人从竹山县而来,当然不可能连夜再赶回去,刺史府将人过来的时候早有言明,顺道留他们住一宿,筵席散尽之后,贺泰他们就被安排在旁边的驿馆。
  但入住之前,司马匀身边的仆从过来,说使君想请贺郎君一见。
  贺泰迟疑:“能否让犬子同行?”
  仆从:“使君只请郎君一人。”
  “罢了。”贺泰对贺穆贺融道,“你二人先在此歇下,为父去去就来。”
  贺泰走后,贺穆忧心忡忡:“也不知司马匀会跟父亲说些什么,早知道我们应该跟去的。”
  贺融倒是很淡定:“父亲自来到房州之后,心情郁郁,凡事提不起兴趣,久而久之,就太过依赖我们的意见,将来有朝一日回京,他必然要单独陛见,单独面对外人,不可能将我们时时带在身边,总得慢慢学着恢复从前的应变,大哥放宽心吧。”
  贺穆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
  自从在房州落脚,父亲越来越不顶用,底下弟妹们又都还小,他不得不提前撑起这一家子,几乎cao碎了心,再这样下去,估计要长出少年白了。
  “还好你们都很懂事!”贺穆拍拍贺融的肩膀,“刚到房州那会儿,你们个个还是小萝卜头,换作别人家的孩子,只怕要闹翻天了。”
  贺融:“大哥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这些年,除了老爹有些不着调之外,他们几个兄弟姐妹,都是互相扶持这么走过来的。
  自己的付出能得到回应,贺穆也觉得很欣慰。
  兄弟二人等了片刻,准备洗漱歇息,贺泰却回来了。
  贺穆迎上去:“父亲!”
  贺泰摆摆手:“你们没料错,司马匀果然问起马宏他们过来的事。”
  贺穆忙问:“父亲没照实说吧?”
  贺泰:“自然没有,不过……”
  他面色古怪,跟儿子说起这种事,还是有点尴尬的:“司马匀想为我做媒。”
  贺穆贺融均是一愣。
  “没听说司马匀有女儿。”贺融思索。
  贺泰不自然:“不是司马匀的女儿,是他座下长史之女。”
  贺穆狐疑:“好端端的,他为何会想出为父亲做媒的事来?”
  贺泰:“你们母亲去世已久,中馈无人主持,刺史做媒有何出奇?”
  贺穆:“那父亲可答应了?”
  贺泰:“当即应下只怕会被人看轻,我说要考虑几日。”
  贺穆还想说什么,被贺融扯了一下袖子,只好闭口不言。
  贺泰:“天色不早了,都早点歇了吧。”
  贺穆与贺融睡一个屋子,两张床分列两头,屋中整洁干净,贺穆却冷笑一声。
  见贺融无动于衷,贺穆气道:“他们用给下人住的屋子来款待咱们,你怎的不生气!”
  贺融挺平静:“生气有用吗?”
  贺穆泄气,一言不发脱鞋上榻。
  贺融:“他们给父亲的是客房,这就够了。至于我们,司马匀也要考虑物议,若对我们过于看重,朝廷那边马上会有人上本弹劾司马匀与失势皇子勾结,意图不轨的。”
  贺穆枕着手臂,仰躺看房梁,苦苦思索:“你说,司马匀到底安了什么心?他会不会也是齐王的人,想要在父亲身边安c-h-a一个人?父亲要是动心了,我们该怎么劝呢?”
  贺融:“大哥,我觉得刚才我可能不是看花眼。”
  贺穆:“???”
  贺融:“你成天想这么多,难怪会长白头发,再这样下去,法令纹都要出来了。”
  贺穆没好气:“我这都是为了谁?睡吧睡吧!”
  他赌气翻了个身,不说话了。
  贺融一笑,将被子拉高,遮挡入夜之后的凉意,也合眼入睡。
  ……
  贺泰的元妃姓丁,成婚时两人也算年龄相仿,琴瑟和鸣,三年之后,丁氏染上风寒,病势汹汹,无子而终。之后皇帝又指了陆氏当他的继妃,贺泰并不是很喜欢陆氏,觉得对方x_ing情过于板正,两人说不到一块去,后来陆氏生了嫡子贺虞,他倒也十分疼惜,还准备为贺虞请封世子。
  没想到贺虞三岁时,被贺融带着去骑马,不幸落马受惊夭亡,继妃陆氏也因伤心过度而跟着去了。
  后来全家流放至此,他身边也就剩下一个侧妃袁氏,两人患难携手,感情倒也深厚,贺泰还曾动念,以后若能回京,会上奏皇帝,将袁氏扶正,以慰劳她这些年来的辛苦。
  回竹山县之前,司马匀特地让长史带了女儿过来,与贺泰见上一面,对方谈不上倾国倾城,但自有一番清新秀丽,以及袁氏拍马也追不上的鲜嫩,举止言行娴雅大方,看着就是个贤内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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