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再抬头往白献之顶上看去,想看看他的气数,只瞧见无穷白光,想透过白光看得更深一些,就觉得眼前一寒,双眼刺痛,流出两滴泪水,化作流光溢彩。
玉夫人遮掩双目,道:“我请你兄长过来,是因为他身怀乙木之气,却不想他把你送来。”
白献之嘻嘻一笑,道:“铃月娘娘虽然是乙木之体,却终究是太y-in之相,我可比我兄长更适合你。”
玉夫人脸色一变,眼如寒星,怒视白献之。
白献之不闪不躲,由着她怒目而视。白献之知道她这是被叫破跟脚,因此有些羞恼,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发怒的勇气和资格。
玉夫人果然软弱了下去,她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铃月娘娘,想必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们过来吧。”
出门之前,槐序已经和白献之商量过,因此也不想多费口舌,道:“我兄长说,故土难离,玉夫人离开家乡已经五载有余,若是不能从他乡获取滋养……”
玉夫人苦笑,打断白献之的话,道:“若是不能获取滋养,就会精灵散尽。”
玉夫人是病急乱投医,她以为槐序是乙木之身的精灵,想请他帮忙,要一点乙木精元。
谁知道只是一次相邀,就让对方把自己的根脚扒得干干净净。
玉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献之幽幽道:“玄水之山,幽静之所。”
玉夫人脸色一白,拉开后门,闪身进去,把白献之拒之门外。
白献之摸了摸鼻子,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兄长的名声就这么差吗?”
他高声道:“玉夫人,你若别无他法,只管来找我们,我家兄长并非坏人。”
他声音虽大,出口却成了一阵清风。也只有玉夫人,才听明白了风里的声音。
玉夫人虽然听明白了白献之的话,但是自己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祸事了,祸事了,被这妖魔盯上,我命岂不休矣?”
不怪玉夫人心惊胆战,不敢露面,等到白献之回去一问,才知道了为何玉夫人这般畏惧。
槐序早年被夜叉鬼和罗刹鬼逼离兰若寺,不得不到处流浪,以Cao偶化身行走,但限于本体生长在黑山上,也不能远离,只能在金华府游荡。
他一具Cao偶,初时法力不高,只被认作古木得道的精灵,被一位邪神抓住,强令看门,恐吓山民祭祀血食。
姥姥何等心气,苦心修行,一朝翻身后,杀尽山中邪神,抽了邪神的骨头炼制马车,若不是后来被一位神通广大的野神出手震慑,姥姥怕是要杀绝金华府内的野神出气。
这样一个妖魔,也能称之为好人?
玉夫人是半点也不肯相信的。
白献之听完之后,一拍桌子,道:“杀得好!这等邪神,竟敢奴役兄长,正该杀了,以平心中之恨。”
槐序伸手把他按在座位上,道:“那邪神的骨头,和我后来仇敌的骨头,都被我抽出来,最后做成了狼辇。”
槐序神色幽幽,眼睛里有些感伤,却毫无悲悯。
槐序道:“只是我如今行走正道,狼辇毕竟有伤天和,因此我要换一换。”
“献之,你愿意帮我讨来百山之木,为我做一个代步之车吗?”
白献之只愁不能为槐序尽心尽力做些事情,又哪里怕什么麻烦,当即就正色点头,眼神晶亮。
槐序微微一笑,道:“那就请献之多费心了。”
百山之木可不好取,这与和尚穿的百衲衣并没有什么分别。
百衲衣是僧侣化缘,每一块布,都是信徒的善念,或是敬畏,或是爱护,最后做成僧侣身上的一件破衣服。
白献之要取的百山之木是一个道理,只是没有僧侣这层外衣,又要让别人心怀善念的送上木头,可要花不少心思。
善有善报,可不是一句空话。这善报未必是天报,也是人在行善的时候,对自己内心的纯化。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在行善的时候,会善报在心,在作恶的时候,每一件坏事,都是心里黑暗的种子。
槐序用心良苦,白献之未必不明白,但不管明不明白,他是乐意的。
而玉夫人,在太守的后花园的默默垂泪。在她身边,一棵玉兰树枝叶萎靡,即将枯萎死去。
第二十七章 拜帖
玉夫人在庭院中暗自伤神,玉兰树映着月光,艰难的吞吐着微薄的光点。
玉夫人手中的胧月珠忽然散开,淡淡的蓝色烟气在玉兰树周围盘旋,月光在淡蓝的烟气里氤氲一般化开,化作一滴一滴的水珠聚到玉兰树的叶子上,嘀嗒,落到土里。
玉夫人脸上露出惊喜,只是片刻,玉兰树就恢复了不少,叶片显得青翠起来。
但一粒胧月珠,即便是槐序有意相助,能承载的月华也有限,片刻之后,就渺无踪影。
玉夫人怅然若失,又有些发愁。
她当然知道这是兰若主出手帮她,否则一枚胧月珠,也只是能养气蕴神,并没有这样的妙用。
但一枚胧月珠,不过是聊做慰藉之用,并不能解除她的危机,更何况还要为此欠兰若主一个人情。
玉夫人虽然是个野神,却不是吃血食邪神。
受人恩惠,若是不报,难免于心不安。
一枚胧月珠是小,但若是十枚,百枚,甚至要兰若主亲自出手帮她解决问题呢?
人若将死,都要心神失守,何况生命悠久的神灵。玉夫人自己也不好说自己就一定能抵御诱惑,不和妖魔“同流合污”。
这兰若主,又打得是什么主意?
槐序可还真的没有打什么主意。虽然某城隍的“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的策论已经过时,但仙神重心,心在行前。
若是什么都抱着目地去做,他这功德,不积累也罢。
善心才是重点,以善心出发,才能得善果。若真是为了功德而求功德,才真是半点功德也得不到。
因为,首先就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帮助玉夫人,只是瞧她勉强还算一位善神。善神,是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的。
至于出手却又不尽力,就是对这位善神的考量了。一个被太守娶回家做妾的神灵,又是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善神,做的可未必都是善事。
把玉夫人抛在一边,槐序在为水府之形做准备。不准备不行,婺江水君x_ing子高傲,有些刚愎自用,仓促前去拜谒,不仅失礼,也会惹得这位水君不喜。
水君倒未必会对他做什么,但只是给他使点小绊子,就已经不是现在这个阶段的槐序可以承受的了。
一切,以渡劫为先。
夜深之时,容娘去龙王庙下了帖子。
上了三柱槐序亲自烧制的香,龙王庙里青烟袅袅,忽然就有一股诡谲的气氛弥漫,容娘眉眼低垂,感觉到空气里水气变重,粘腻s-hi滑的感觉围绕着容娘转了两圈,就像是蛇一样。
容娘不闪不避,神色不动。
上首的龙王爷神像上灵光浮动,神像仿佛被灌注了灵魂,活了过来。
与龙王爷神像一同活过来的,还有两侧的龟、鲶二将。
鲶鱼神张开阔嘴,如同黑影,把容娘手中的拜帖吞进嘴里,随后又化作泥胎。
婺江水府。
鲶鱼将将口中拜帖吐出,呈到水君面前。
水君高居王座,顶着一颗龙头。头上龙角叉叉丫丫,戴着一顶金冠,眉心坠着一颗j-i心大小的红宝石。
水君是一条红龙,鳞片鲜艳夺目,双眼仿佛两团金光,跳动着火焰。水君有真龙血脉,以龙身的尊贵,自然看不起人类的面孔,也就不会变化成人类的外相。
水君接过拜帖,拜帖上的字清瘦,仿佛风吹即散,就要从纸上飘然而去。
槐序夸赞了水君一通,言心慕水君神通广大,尊贵非凡,故而想要前来拜谒。
水君面上不显,心里却有几分得意。槐序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在金华府,也是赫赫有名的老妖,他这般识趣,水君心里,自然也是得意的。
水君开口道:“这兰若主也成名已久,他说要来拜会,你们说见是不见?”
龟将摇头晃脑,道:“兰若主也是成名已久的妖魔,又只是在陆地上行走,和水君并无往来,此番拜会水君,必是有事相求。”
鲶将两只黑色的胡须在水中飞舞,道:“水君若是不想见,推了便是,但依臣之见,见一见也不妨事。我们虽居水府,但水陆乃是一体,他求上门来,水君卖个人情,一来可以弘扬水君威名,二来也算施恩示好,日后陆上有什么事,也好指使他去做。”
龟将拿眼睛去瞥鲶将,眼珠子咕噜一转,默不作声,并不反驳。
龟将和鲶将平日里意见多有不合,毕竟同殿为臣,挣的都是水君的青眼,自然少不了勾心斗角。
但这一次,龟将却没有阻止鲶将,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槐序提前送去的各种礼物。
在给水君递拜帖之前,槐序就下重金搜罗宝物财货,秘密送给龟、鲶二将,要不然,这两位怎么会为他说好话?
重金之下,自然万事好说。
鲶将一番话,龟将不反驳,就是默认。
水君在上座把两位属下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都是赞同的,于是便同意了,叫鲶将去回话。
龙王庙。
容娘正端正地站在一旁等候,鲶将的神像突然活了过来,身等人长的巨鲶以尾撑其身,活动双鳍,从供台上滑下来,站在容娘身边,道:“水君请兰若主三日后水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