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长影比扁舟还要宽阔几分,将近二十丈长的身体在水中游移。
黑影绕着扁舟游动,卷动水流,形成漩涡,使扁舟受阻。
漩涡越来越大,扯得小舟摇摇晃晃,开始下沉。
水声滚动,哗然作响。
槐序勾了勾嘴角,伸手从袖子里抓出一把种子,掷入水中。
这些种子如同活物一般,吸附到黑影身上,迅速生根发芽,把根须扎在黑影身上。
黑影有一瞬间的僵直,随后疯狂的扭动起来,在水中横冲直撞,想要摆脱身上的种子。
种子根须细长,撬开他的鳞片,把根须扎到它体内,借着它的精血和妖力不断生长,抽出细长藤,牢牢扣住它的身体。
黑影发出一声嘶鸣,无法挣开种子,认定槐序就是害他之人,一把从水中窜出,水花飞溅,一条巨大的乌青长蛇从水中s_h_è 出,张开狰狞的大嘴,朝槐序咬了过去。
劲风呼啸,拂动槐序的衣襟,槐序的手拢在袖子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狰狞蛇牙,伸手轻轻一拍,正拍在蛇头上。
只听见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脆响,乌青蛇无力的落入水中,砸出巨大的水花。
槐序现在小舟上,身上却不曾沾上半点河水。
乌青蛇在水中翻滚,槐序那一掌已经把它的脊柱一节一节地卸开,让它纵有一身神力,半点也使不出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乌青蛇的体内生出一枝又一枝藤蔓,开着艳红的花朵,把乌青蛇变作一条藤蛇。
乌青蛇感受到体内的力量不断虚弱,嘶吼着求饶。
它体型虽大,事实上却只会凭借一身蛮力,对付凡夫俗子,可以敌千军,但是到了槐序手中,也就和玩物无疑。
槐序并不想取它x_ing命,杀戮,并不是目的。
种子全部寄生完毕之后,就和乌青蛇完全融为一体,青碧的藤蔓覆盖着乌青蛇的身体,在它头顶,盛开着一朵花盘巨大的花。
乌青蛇和种子融为一体,一节一节的脊柱也被重新接回,但是它却不敢逃,只讨好似的在槐序脚下缓缓游动。
“赐你名留青,以后就跟着我吧。”
槐序凌空踏在留青头顶的花盘上,“去青溪桥。”
留青嘶吼一声,周身藤萝如同细小的触手,拨开水流,如同一条黑线,疾驰而去。
小舟在溪水中游动,见槐序远去,森林中一只铁背蜈蚣挥动千足,足不沾水的从青溪上走过,爬到小舟中,盘身在香炉上,把口器对准香炉缓缓吐纳。
铁背蜈蚣看着槐序远去的地方,有些出神。
留青到青溪桥的时候,小蝶正在和桥神斗法。
桥神,其实应该是桥鬼才对。
死在桥边,依托桥梁,成为桥鬼,因为是女x_ing,又称桥女。
经常有人在这一带出事,村民为求平安,祭起桥神,保佑行人。
但桥女和桥一体,祭祀桥神,也就悄无声息的把桥女捧上神位。
桥女因此而法力大增,反倒变得更加危险,小蝶和桥女斗了许久,也不曾拿下她。
木制的桥梁上爬满了漆黑的腐土,腐土散发令人憎恶的黑气,把整座桥梁都裹在其中,小蝶几次想靠近青溪桥,都被黑气强行排斥在外。
小蝶身形变幻莫测,又以炼气成香之法净化怨气,但仍旧如同杯水车薪。
小蝶几乎气乐了,想山主还是姥姥的时候,何等恶形恶状,手下随意一个女鬼放出来,都不会弱于眼前的桥女。
小蝶以前也是水鬼,但是现在,却拿眼前的恶鬼没辙。
槐序看了一会,显然也发现这个问题了。魔道在初期显然比正道要来得强大,一如行恶和行善。
小蝶对付不了桥女,桥女同样也不可能对她产生威胁。但看到槐序在一旁默默观战,小蝶不愿意在他面前露怯,于是伸手把腰间的铃铛摘下来,祭在空中。
叮——
铃音清脆,如同银瓶乍破,脆响好似冰雪凛冽,带着森冷的寒意。
随后如同风吹雪,青溪桥上的腐土仍旧在,但桥女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退出青溪桥。
桥女尖叫一声,想要钻回桥中。小蝶好不容易把她逼出来,又怎么会让他钻回去。
铃铛摇动,直接把桥女摄入铃铛之中。
“山主。”小蝶落到留青的身上,踩了踩这条大蛇,道:“好大的家伙。”
槐序不吝夸奖,道:“做得不错。”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抓,只见数种元气被他抓来,元气和元气之间本为平衡,但他伸手轻轻一拨,将元气打乱。
随后元气相互攻击,噼里啪啦不断作响,衍生出雷火,将青溪桥直接摧毁。
小蝶看着虚空中不断崩灭的元气,眼中泛出神光。
槐序这是为她指出一条新的路,一条以小搏大的光明大道。
槐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快七月十五啦。”
小蝶目光一凛,道:“是啊,鬼门关大开,希望不会出乱子。”
“难说。”槐序目光幽幽,道:“鬼门关大开,不仅亡魂回阳,鬼差也会趁机到阳间来。”
也许不仅是鬼差,甚至是九幽恶鬼也会趁机流窜出来。
“我去一趟太守府,随后就回黑山一趟,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玉夫人也晾得够久了,衰亡的神灵很容易被恶鬼吞噬,虽然未必会出乱子,但毕竟中元要到了,还是先把这事解决得好。
第三十章 邀月
官居太守、四品大员,王诚中府上有一缕官威萦绕,如同一只云雁舒展羽毛。
只是这一缕官威并不常驻太守府,而是跟着王诚中而走,也就意味着,太守的后宅,并不在官气保护的范围之内。
槐序眯了眯眼睛,暗道:“天下兴亡五百年,虞朝已经兴盛够久了,五百之数已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多撑几年。”
虞朝开国至今,已逾五百年。五百年是一道门槛,世间有灵众生都在劫中,连龙气也不例外。
五百年一大劫,与修行人相似,过得去,可再盛五百年,过不去也就此覆灭。
修道人有活过五百年的,但王朝,却一个没有。
甚至三百年、四百年就要寿数消散。
虞朝能无灾无劫过得五百年太平,不得不说项家人有本事。
但再有本事,能不能过得这五百年的灾厄,也还另说。
槐序站在太守府外望气,看着太守离开府邸,轻笑一声,微微吸了一口气吹出去。
呼——
起风了。
微风徐徐,轻柔的拂过墙头,在太守府中打着旋,抚弄树木枝叶莎莎作响,不着痕迹的从太守府的后花园中的玉兰树上徘徊。
玉夫人在后宅对账,手提朱笔勾画,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重影,她坐不住,站了起来摆了两摆,朱笔啪得一声掉在桌子上,在账簿上留下一道红痕。
玉夫人只觉得一股莫大的恐惧袭上心头,一种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让她止不住得发晕。
“树……”
她张嘴叫了一声,声音在喉咙里咕哝。
“树……”
玉夫人想要开门,想去后花园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力气从她体内抽离,她什么也看不清,软倒在房里。
凳子倒地的声音惊动了门口随侍的丫鬟,丫鬟推门一看,不由得尖叫出声。
“来人呐!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槐序站在树边,整个人埋在y-in影里,暗红的法纹在他黑色的长袍上肆意蔓延,和他温润如玉的气质截然不同。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叮——
锡环碰撞,貌美的尼姑持着锡杖,在槐序身后说。
槐序转过头,合十双手,对妙谛行了个佛礼。
“妙谛禅师,许久未见,看来禅师日子过得还不错。”
妙谛禅师一个恍惚,仿佛眼前站得是身穿明黄僧袍的俊美和尚,而不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孽。
妙谛眉头一簇,“你到底是何居心?”
槐序见妙谛即不动手,也不怒骂,反倒是轻声问询,不由得笑了起来。
越是这样,才越让槐序高看一眼。
“禅师何必总以为我暗藏什么居心,只就事论事,禅师觉得我在做什么?”
妙谛禅师不说话了。
她心里是不相信一个妖魔,会改邪归正的,但似乎槐序所为的一桩桩一件件,都与正道人士没什么两样。
“我会看着你的,黑山上怨气盘结,山上怨气一日不消,我都会看着你的。”
槐序开怀大笑,道:“那欢迎禅师莅临黑山,某必定扫榻相迎。”
妙谛禅师拄着禅杖离开,风中锡环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清脆透亮。
“禅师。”
槐序叫了一声,“你有不用的念珠吗?”
妙谛禅师顿住,她认真的打量着槐序,道:“你在问我要念珠?”
槐序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任她打量,点了点头。
妙谛禅师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哪怕不可置信,但眼前这妖魔,似乎真的是要向善了。
妙谛禅师心里一顿,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串棕色的念珠,共有一百零八颗,如同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