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青黑番外】如若时间倒流
08【青黑番外】如若时间倒流
请你让我住进你心里。
请你用体温温暖我潮湿的心。
凌乱不堪的房间。黄昏的日光照不穿重重厚厚的窗帘,尽管如此还是有一抹橙光不慎溜入了室内,昏暗的光芒坠泻在少年白皙的小臂上,留下的一圈明亮与他原本苍白的肌肤显得格格不入。他大拇指上的日光戒指折射出一圈异样的光晕,明明的不可能察觉到日光温度的,但眼皮轻微抖动了两下,随着眼睑缓慢的上抬,冰蓝色的浅瞳露了出来,却因此称得脸色愈发透明了。
连动一动唇角都会感到吃力,更别提抬手起身。黑子哲也一直用余光呆呆的盯着自己手臂上的光斑,看着它们随着夕阳西斜怎样移动变幻。没有时间的概念,也不是第一次了。随着时间流逝,光芒变得愈发黯淡了,白色的被单已然不能再享受奢侈的照耀。光点划过指尖的一瞬,黑子的身体追着光线消失的方向挪了过去。只是即便他因此延长了一秒这虚伪的温暖,也依然无法改变失去的命运。
对,人们喜欢把自身无法改变的事情称为命运。黑子哲也虽然已经不是人类了,但他记得自己从还是个人类到变为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存在,从来没能改变过什么。或许他太过自大了,以为自己有与众不同的能力就妄图去改变他人的命运,到头来,所有被他试图帮助或拯救的人,都没能获得快乐。所以事实证明,他才是最愚蠢可悲的那一个。
他因为过于贪恋阳光的温暖,身体渐渐倾斜到过分的角度,意识到跌下床已经无可避免的同时,迎接他的便是冰冷坚硬的地板。率先触地的一侧肩膀被撞的发出“嘭”的脆响。骨头会不会碎掉呢?他脑海里却只浮现出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话,毕竟当时他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就这样保持着坠地后的姿势过了很久,或许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重重的眼睑开始渐渐低垂,他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若是就这样睡去怕是再不会醒来了吧……醒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呢……但是周围都是漆黑一片,好冷。
——至少让我在阳光下沉睡吧。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始缓慢的挪动起僵硬身体,果然左边肩胛骨似乎碎了(吸血鬼长时间不进食身体会变得虚弱,这是黑子骨折和身体变得无力的根本原因),他只能用右手来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竟然用了足足一刻钟才完成。其间他甚至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银刀而被划伤,是火神大我未带走的。
当他终于背靠在床沿,额发已被汗水浸湿了大半,他试图抬手擦一把汗,却发现自己掌心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流。他将手心举至自己唇边,毫不介怀被弄脏的手掌就伸舌舔了舔黏湿猩红的液体,却依旧无法尝出任何味道。唾液还没能将血止住,白色衬衫已经被红色染上诡异的花纹,先前流到地板上的血液已然凝固成恶心、不规则的块状。
呵。
不知道为什么他闷声笑了起来。
内心就像是亲手为绝美的曲谱画下动人的休止符一样,难以抑制的雀跃着。
一抹诡异的笑容爬上他唇角,这次他亲吻了一下被弄脏的戒指上的蓝宝石。不多时,宝石剔透的表面就开始出现裂纹,继而碎成了粉末。而与此同时黑子的身体也奇迹般的恢复了力量,他退下只剩一具空壳的戒指任其随意**,苍白的唇角满意的上翘,然后他站了起来,瞬间便消失于夜色之中,只留下空旷的屋子里大幅摆动的窗帘和一滩尚未干涸的血液。
月光肆意亲吻着黑夜里的每一寸土地。冷风似刀芒割在脸颊上,刺骨到好像想要把身体都给贯穿。黑子一直奔跑到城镇的边缘、森林的顶端才停下脚步。他站在崖边望着繁密的星空和当空皓月,计算出距离日出的时间还有不出一刻钟。等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已足够令他回顾自己这一生的悲欢离合、命运以及纠葛。
在日光倾泻的前一瞬,他已退下周身所有的衣物,迎着朝阳初升的东面而立。未能止血的伤口不断流着血,浓稠的血液沿着他半举的张开的手臂流下。彼时他就像个被上帝召唤的天使,折翼却纯洁的少年。晨光即将划破黑暗,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竟然是无与伦比的轻松和喜悦。
开心到不禁默念起倒计时:10、9、8、7…………3……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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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日光转瞬就将雾霭穿透,灼热又笔直的照射到少年身体上。他渴求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温暖,温暖到要将自己灼伤才能够真切感受到这种热度。不过,再继续这样站立下去的话,皮肤被烤焦的味道他也已经无法嗅到,也不会在意了吧。
——这大概就是黑子哲也一直以来所渴求的自由与解脱。
“哲——!!!!!!!!!!!!!”
原来人临死之前是会产生幻觉的。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巨大的黑影占据了视线,逆光的幻觉让他以为自己碰触到了曦光。
谁……闪耀着如此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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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
“阿哲……”
“阿哲……”
…………
谁在叫我的名字……
梦境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地点是他从未去到过的地方,走廊的尽头有个宽大肩膀的男人正在擦拭着他手里的刀柄,他因为太过专注而垂着头,黑子并不能看清他的长相。他本来想走近一探究竟,场景却又忽然转换成了厨房,厨台边还是刚才那个男人,似乎正在捣鼓着什么,黑子隔着烟雾只能依稀看清那人深蓝的发色。
是谁呢……?
过了一会,男人端着一碗颜色奇怪的物体走了出来,他这回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庞,偏深的肤色、深蓝的瞳眸、以及,紧皱的眉梢。他一路尾随男人走到一扇门前,只见那人轻手轻脚的开了门,进入屋内又将门轻轻的合拢,像生怕打扰到里面的人一样。门外的少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隔了开来,相反他发现自己轻易就能穿越门墙——进入屋内对他而言当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屋内密不透光,窗帘将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饶是如此,他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刚才的那个男人,那人走到床边把陶瓷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微微探身对着床上沉睡的说这些什么他听不真切的话。当他正好奇着里面那个让某人不愿吵醒的人是谁的时候,透过缝隙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跟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
“阿哲……”男人轻唤着沉睡之中少年的名字。
——于是记忆就在顷刻间汹涌回流。
眼睛被缠上了绷带,所以不能做出睁眼的动作。但仅凭手指弯曲和唇角拉扯这样细微的动作也足够青峰大辉判断出,黑子哲也醒了,在他昏睡了将近49天之后,终于,苏醒了。
他此刻只想要狠狠将少年拥入怀里,但事实并不允许他做出这样鲁莽的行为,因为躺在床上的黑子哲也全身都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要说原因自然不得不提起黑子被日光灼伤这件事。
那日,若不是他灵敏的嗅出黑子的血气而找到他离开之前的住所,起先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的记忆或许弄混了那抹气息。不过当他找遍屋内眼尖的发现床脚边的某个物什,他拾起那个陪伴了他许多个春秋的戒指。虽然现在静静躺在他手里的这枚戒指已经变作一具破铜烂铁,他却还是一眼认出来它侧面的花纹,那是他在无数个夜里摩挲的图案,那也是黑子曾经留给自己唯一的一样东西——直到不久之前偶遇黑子并将其归还。
那时候的黑子哲也根本不记得他了。望着他的那双浅蓝眸子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干净清冽、冷漠空洞,看得他没由来心脏被抽了一下。呵,该怎样去形容他那一瞬的心情,由极喜转为极悲不过是举目抬手之间。他从未想过再次的重逢会是以这样的形式,陌生的眼神与话语瞬间将他内心一层层铺垫的柔软彻彻底底的摧毁。
那个少年这么问他:“请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勉强收敛起几欲泛滥的情绪,如此回答:“大概吧。不过你真的长得很像我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仍然免不了在念出“朋”、“友”二字时,不自然的停顿。
“可以的话,请允许我将这个礼物送给你好吗?”
他把那枚戒指物归原主,替少年带上的时候手却一直在颤抖。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
“请你一定要接受。”
惟独这句话,他说得字字铿锵有力,不容拒绝。
——怀揣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念想。
“青……峰……君。”
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断续不成调的音节。
我知道你在那。
“什么都别说。”青峰大辉轻轻握住黑子被绷带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手,他毫不在意那层阻隔就吻上少年额发和唇角。
“阿哲,真好。”
“你还记得我、真好”
稍重的力道透过那双包裹着自己的大手清晰的传达过来,虽然他现在什么也无法看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脑海却浮现出这个人悲伤的模样,让他毫无预兆的湿润了眼眶。很多年后,当黑子问起青峰如果自己真的无法再想起了,他还会待在自己身边吗,那时青峰笑了笑这样回答:不会。因为,没有我你的生活会轻松得多。
——可我很庆幸自己认识了青峰君呢。
——如果没有认识青峰君你,我不会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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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看看你的脸。”
说这话的时候,黑子并未看着青峰而是望着青峰离去相反的方向。黑子哲也的绷带才拆没多久,身体上新长出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不要紧了,除了视力一直没有恢复以外,所有简单的事情他基本一做就能上手,可是青峰大辉太固执了,连吃饭这种小事都要亲手喂他一口一口吃下,才肯放心。
他只不过是之前尝试着自己动手时打翻水杯烫伤了手背而已,但这幕落入青峰大辉眼里仿佛就成了天大的事情一样,当下就生气的指责他:“你才拆了绷带多久就开始乱来,你还要怎样才知道教训!”疾言厉色的表情他那时无法看到,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他还是乖乖地没有做声。青峰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他其实也清楚黑子的沉默不语不代表屈服。于是二人之间一下无话。
他找来医药箱重新替黑子往烫伤的皮肤上上药,小心的没把冒起的水泡戳破。黑子那时的感官已经恢复了许多,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红肿的皮肤上一阵疼一阵冰,却都赶不上心里的暖清晰地叫人想要落泪。他想起在自己还是半个废人的时候,每天除却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动也看不见,只有这个男人总是一丝不苟的照料着他的一日三餐和起居;他闷了就给他念古旧的读物,生硬又别扭的语气一排一排的读着那些黑子早已烂熟于心的字句;他知道若是这个人不握住自己的手就无法入睡。
后来当他终于能够勉力行动,青峰就陪着他扶着他一步一步联系那些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从坐下到起立,从起立到行走,往往黑子才刚刚学会一点青峰就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了。但这个男人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什么,青峰明白黑子心里承受的远远比自己多得多了。他逃离地狱的边缘浴火重生,几乎一度舍弃高贵的血族身份、单凭残缺的身躯就重头开始一切,即便是普通人也少有这样的勇气。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光里,黑子哲也都一次又一次的反问过自己,如果那时候没有被青峰大辉救下,又或者如果救下自己的人不是青峰大辉,那么自己还能够如此无畏坚持下去么。思及此他总是无奈的摇摇头,答案再明了不过。可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此时此刻这个人就在他身边,将握住他的手贴上少年微凉的脸颊,“阿哲你看,这样你不就能够知道我的样子了么?”他闻言轻笑起来,想着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能够庆幸着上帝让我遇见了你啊。
爱再怎样美好,都一定带着一缕悲伤的色彩,这样才不会显得残缺。
拆去绷带以后,新生长出的肌肤还脆弱得很,青峰之前帮黑子洗澡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生怕弄伤了他。黑子温顺的坐在浴缸里任由这个男人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如同对待新生儿。说起来,自从他失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阳光了,他恍惚觉得自己以前是那么傻气和贪婪的眷恋着无法触及的温暖,时至今日他被这个人将世界末端拽回,被捧在手心里极尽温柔的爱着,他才终于知道,这才是他所寻找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光。
青峰大辉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擦拭着黑子的身体,与第一次见到黑子裸体时他的心情已经转变了不少。没有见识过充满血腥与杀戮的人,大概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副触目惊心的身躯,浑身上下布满丑陋的伤痕,小点的隔近了看大抵才能察觉,不过又密又多的可怖;大些的,像是他胸口硕大狰狞的伤疤却是叫人即使挪开视线后都不免一阵心悸。
他是真的庆幸黑子暂时失明看不到这一切,不然要是他真的亲眼目睹了自己的这副样子会有怎样的反应,青峰不愿去想,也不敢想。所以那时黑子发现他手里停下了动作,略带疑惑的发问:“有什么不对吗,青峰君?”,他难得聪明的回应道:“没有,只是第一次见到你光着身子就热得难受。”
彼时黑子脸上一热,尴尬的侧过头背对着某人,大概因为青峰说了**煽情的话而感到害臊,不过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青峰大辉说的“难受”包含的又是另一番含义了。
距离这番对话已经过去一个月,现下黑子身上的瘢痕淡化了许多,偶尔青峰帮他沐浴的时候手会不自主的停留在他胸口的位置,黑子后来思索了很久才悟出青峰这个异样举动的缘由,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直言直语的男人却一直没有向自己问出口。那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后来经历的事情尽数讲给青峰听,当然也包括他跟火神大我之间所发生过的一切。
青峰听到他被追杀,到被火神救,再到被火神用木桩插入心口时,整个身体颤抖到一种可怕的地步。黑子费力的握住青峰的大手,那双厚大的手掌偏执的摩挲着他额角那道已经不太显眼的疤痕,是当初他躲过火神最后枪击而留下的。青峰大辉难得对他这样下手重一回,掌心厚厚的茧不免硌得他生疼,终于察觉到黑子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青峰才减轻了力度,毫无波澜的语句缓缓在少年耳边响起:“阿哲,现在的我已经有能力去杀光那些所有给你带来伤害的人……但我知道你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况且……给你带来这一切悲剧起源的人,不正是我么。”落入他耳里的还有那声悲凉的嗤笑。
“阿哲,过去的事情我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去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