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守城侍卫
做守城侍卫其实挺好。
不用四处巡逻,到处奔走。特别是冬日里每隔一个时辰可以小换去喝碗暖阳这个守城侍卫也有的福利更彰显守城侍卫的好来。
比做守城侍卫更好一点的,当然是做守城侍卫的老大。
严青就是一队守城侍卫的头。
别人都说严青家境好,才二十就做了一队巡逻侍卫的头,才二十五就调去守城,还是升调,依旧是做头,但是是做一城门的头!谁都知道守城好,即使不是升调是平调也是好的。所以,不知情的都说他一定有个好家世才能这样。
事实上,有好家境的人那会放自己的儿子去做侍卫?别的人家不知道,但都城里姓严的好人家就那么几家,人家还是同宗同族的!最大的那个自然就是做宰辅的那个。这种人家出来的人怎么会只甘心来做个巡逻的,守门的?
守了两年门后,所有的守门侍卫都知道严青这个人了——笑话,都二十六七的男人了还未成家,能不让人都知道了?
也由此,之前推断他家境好的更是被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家境好的还未及冠就成家的还少吗?只有家境不好的才二十六七的还是赤条条的光棍汉呢!
经过两年相处,是没人敢说他严青是靠别人来获得这地位的了——没背景,当然就有实力。
严青这人面相干净,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像个武夫而是更像个读书人,也是这个形象,不熟悉他的人便认为他家境好。但与之相处久了,便会发现此人与武夫一般无二,与人交往爽快洒脱,再加上他处事严谨、秉公,治兵有方,守城一众便实打实地敬佩此人了。
这日四更,严青监督手下队伍轮换值岗。在穿过某道宫门时瞥见不远处垂头静立等待侍卫队离去的两人,其中一人还是熟人。严青不觉轻笑,在路过那人时轻拍了下那人的肩。
“小弥。”
那人抬头看了眼严青,也是微微一笑复又低头。
严青揉了揉少年的头,便不说其他,领兵去城门。
与先守城门的侍卫交接后,严青安排轮值的侍卫守城。待一切安排妥当,严青便想到刚刚遇到的那还未及冠的少年。
最初遇到少年时他还是刚调到那巡逻队当队长的时候。之前严青是在另一处巡逻队,调到这里便是升职做了队长了。现在想来,还好调过来时他是一队之长,不然他如何能救得了那受苦的少年?
七年前在承诺定要给少年一个交代后,他便收罗起了那几个侍卫欺凌他人的罪状,不少曾被那几个人欺负过的人提供证据,最终那几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因那件事中被欺辱的还有不少正在外城接受培训的小宫女、小太监,所以那主事的便代替那些人做了证。也是那一次,那主事看到了同来作证的清秀少年……
一想到少年为抗拒而最终毁容。严青便恨自己的职位还不够高,不够高到能保全身边的人,才使得少年因他的一时不察而受尽欺辱!
严青本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从他十七岁入宫当侍卫三年才升一级这就可以看出他本不慕功名。但经陈弥的事后,他才明白,权利虽不是他所期望的,但却是他不得不争取的。
如今自己已是一城之首,能统领得了的下属增多,让这些人在他眼皮底下做事,至少保证了这一城的安全——皇城自先皇驾崩后就没安宁过,结党营私尚是不说,偷j-ian耍滑、欺压良善更是屡见不鲜。严青手下的那些人曾经也是如此。武夫对于善恶的界定总是模糊,缺乏一个领头作用的人便很容易丧失判定,而严青这人的严正律己恰就成为他们的行事标杆。严青就这样治下,这一城以往的乌烟瘴气便逐年消散。
“首领,属下有事报。”
思绪被面前俯身低眉恭顺的人打断,严青不怒不恼,示意来人接着说。
“巡逻三队在三门附近附近发现一人行踪鬼祟,”顿了一下,那人接着说道,“好像是中宫那位……属下是否该引领其来此……还是去以往那处?”
严青听毕,若有所思。须臾示意来者已知晓,“一切如故。”让其离去。
严青认识那位的时间也挺长的了,虽然与陈弥相比是相对短了点。
还记得是陈弥那件事后,严青开始整顿侍卫队。后提交的证据使得全皇城的侍卫都各有牵连。到后来渐渐这事情传到皇城中那位的耳中,勃然大怒后勒令侍卫整改,还召见披露这事情的严青。
第一次面圣时,只觉那位着实太过年轻。细想来也是。先皇离世时尚在而立,长子也不过七八年岁,这幼子当时不过五六罢了。
但皇家之人怎能以年龄轻小就不严正以待?
于是只有十岁的小皇帝持着他与生俱来的高贵,尚幼稚的脸满是贵族傲视一切的神色,对着跪于大殿之中的人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你便是那敢揭露侍卫的恶习的人?”
“回陛下,是。”严青微微抬头,看到那张未长开仍是孩童模样的帝王稍有一愣,却还是平稳地说完了回答。
“你叫严青?”
“回陛下,小人正是严青。”
“那京城严征溪与你何关系?”
“回陛下,小人与严大人并无关系。”
“籍贯何地?”
“蜀地郪水。”
短暂且急速的对话因上座人的突然沉默而终止。
严青被随侍的小太监引出大殿。本以为再不会与那位打交道,却不曾料到月余之后,在严青轮休之时,那位居然乔装来侍卫队休息处找他。之后更是每隔一段日子便来寻他。好在在他管理下的侍卫已不是那批不守规矩的了,不然以那位如此频繁地出入侍卫队,即便做得再周密谨慎也迟早为城墙外的人知道。
那人说,严青的籍贯与他曾熟知的人一样,因那人值得信任所以严青也值得被信任。
那人说,他本不该做这个皇帝,只因皇兄失踪才被人控制坐到了这皇位上。
那人说,如今的朝政早被京城氏族所控制,皇家总是难控实权。
那人说,先皇其实不是暴毙,而是被人所害。
那人说,他被严相架空,只做了一个傀儡。
那人说……
总之,那人对他这个根本不重要的人说了很多话,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一样向旁人说着各种自己的郁闷心情,只是这说出来的事情不是一般孩子能够亲身经历的罢了。
严青其实不太讨厌这个人。毕竟他和自己远在家乡的弟弟同样的年纪。从蜀地到达这都城,隔着山隔着河,即便望一眼家乡所在的方向也是什么都不能看见。此生还能否再见年纪尚浅的弟弟都未可知。抱着对家里人的思念,偶尔听听这个国家年岁不大的帝王的牢s_ao也算是打发时光了。
严青有时也在想,这一直没有掌握实权的小小皇帝为什么总是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来找他这个与大局无关紧要的人说那么多废话。直到那人说出想借严青之手收集京城氏族收受贿赂的罪证,并想借严青守城侍卫的身份联络朝中被打压的官员一齐对抗氏族。
严青才听到此话初始只觉这事不可能成功,等反应过来又觉得小小的帝皇的野心却是不小的。严青的地位低,那些氏族是很难注意到他的,小皇帝怕也是想到这一点才将自己的心思全交代给他,要他来帮他完成他的计划。然而皇帝却并未丝毫考虑到严青是否完全尽心为他办事,小皇帝总带着对他的一股莫名的深信,如同今夜这般,找着机会就来见他询问事情的进展。严青能做的就是时不时地向皇帝说一些他乐于听到的事。
为什么严青不会尽心帮助他呢?严青是一介平民,且不说氏族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轻易不可撼动,单说人脉,严青就是有心去挖也是挖不过财大气粗的氏族的。更不用说,正如先前皇帝说过的。氏族控制朝政已不是一日两日,先帝尚且是被谋臣害死,那更远之前呢?这个朝堂早已腐烂到了根本,岂是氏族一倒就能恢复清明的?百姓早就怨声载道,而作为百姓之一的严青其实也对这整个朝堂以及帝皇不报任何好感,对于久处饥荒、纷乱的人来讲君王是什么,能吃吗?这时候“尊敬君王”几个字根本没任何意义。严青之所以来这皇城做侍卫也只是为了给家人一口饱饭,他也不是那忠心为国的人。他活着,只想问心无愧就好,这朝中的纷乱只要不祸害到家里人就好。这样想的严青自然不会尽心尽力为帝王办事。
只是不明白此道理的皇帝仍旧信任着他,不带任何疑惑。
待严青前往以往会面的地点,那十五岁的少年已是负手静立在那了。他微微仰头,看向那徐徐敲着钟声的塔楼,一脸严肃紧绷,不似任何一个与他一般年岁的少年。
严青看着那在微亮的灯光下还显稚嫩却紧锁眉头的脸颊,脑中不自觉地想起同样未成熟的另一个少年,即便他自毁容貌,他也不曾流露出过半点严肃与哀愁,脸上始终若有似无地带着恬适。耳旁传来的阵阵钟声是他敲响的吧?还真像他的x_ing情,不急不躁,不重不缓。
钟声渐散,年轻的帝皇回头便看见脸带微笑的侍卫正站立一侧。莫名觉得这笑像是融去了自己心头积压良久的郁气,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这个人是值得他托付重任的啊。
此刻严青并没注意到眼前这人心态及神色的改变,他的心还在那萦绕的钟声里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