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气候较为温和,这时还尚有行人身着单衣,在街上行走。
碧水涟漪的洞湖是徐州最大的景点之一,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才子文人驾一叶扁舟,浩浩然于江水之上,赏花吟酒,行尽风雅之事。
一艘不起眼的小舟静静地起伏于湖面,没有人过多在意。
倘若他们多看几眼,就会发现舟上的船夫侍女训练有素的的有些过分,沉默的有些可怕,好像习惯了在暗地里进行一些见不到光的事。
船舱里坐着两个人,正在对着窗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艘大船于之同行而过,船上的某位公子恰好看到其中一人容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手中折扇掉落都未觉察。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东西?”
说话的是一位美人,貌若春色三分,神若惊鸿游龙,他身着一件白色长袍,神情十分冷淡。
他对面的男人笑着说:“你不觉得很美吗?”
那位美人神情愈发冷漠如霜雪,看得公子一阵心痒,深深为美人感到不值,他伸长了身子,企图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发现美人真无一处不精致,无一笔不妥帖,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脸色略苍白了些,好似生了场病。
他还想再看,那艘小舟却灵巧地拐了个弯,掉头而去。
……
“你无不无聊?”
虞乔冷漠地看着穆深,语气冷的快要结冰。
任谁,三更半夜被拖起来干自己不想干的事,都要生气。
虞乔一点都不想来徐州,他是个工作狂,没有加班就不能活,他最大的快乐就是工作,他爱看御案上的奏章远远胜过看穆深和徐州的十八个碧湖。
所以在穆深提出微服私访这个惊骇世俗的念头时,他是拒绝的。
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你这是玩物丧志你懂不懂!你一个皇帝,不想着为民谋福利,不想着争权夺势,一天到晚就晓得到处玩!玩个ball啊!
老太常的死解释清楚了吗?动荡的朝廷安抚了吗?虞长笙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吗?
这都没有,还玩个大头鬼!
当然,以虞乔的教养,他说的话肯定是相当的委婉,比如说:“陛下脑可是有疾,切不可讳疾忌医。”或“陛下何不乘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
但是,穆深这个人,他不想听的话,就是天上的浮云,一点卵用都没有。
他不但不听虞乔的建议,还企图说服虞乔心甘情愿地和他一起去,为此拿出了有力证据:据那些要命的文件显示,虞长笙的老巢就在徐州,去看一看,肯定能收获意想不到的东西。
虞乔不想听这个解释,并朝他丢了一个奏章。
你堂堂一个天子,手下是不是没有人了?非要自己去闯龙潭虎x_u_e?黑衣卫是干什么的?智商是不是被狗吃了?????
穆深痛心疾首,说皇后啊皇后,你年纪轻轻就进了深宫大院,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美景值得人去追随,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奏章里浪费青春,熬成死气沉沉。
虞乔很想说,你要作死你自己去,不要妨碍本宫在朝堂殚精竭虑,最好你和虞长笙同归于尽,我直升太后大权在握,到时候想去哪里去哪里,还没你个傻逼碍我的眼。但他到底是个优雅的世家子弟,只能抿一口清茶压火气,打太极说我考虑考虑吧。
考虑考虑的后果就是他当天夜里睡的正香,忽然被穆深拦腰抱起,一卷被子干脆一裹。直接上马车飞一样的离开了京城。
一直到飞到马车上,虞乔都极其不敢置信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活在梦里吧?我的奏章我的大业我的计划……全!耽!搁!了!
还有个傻逼在你旁边喋喋不休,说要带你去看湖。
大半夜的,秋风瑟瑟,穿皮衣都嫌冷,去看湖?
虞乔活了二十年,头一次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原则x_ing错误,他一开始就应该拿上邪捅死穆深,和太后联手,扶端亲王上位。
特么的连虞长笙都不敢让他放弃工作!
一怒之下,天雷动地火,一个漆黑无声的夜里,大齐当今皇后和皇上在马车里大打出手,打到最后直接换了个车厢。
虞乔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是接受过整套的世家教育,打小被武师以强身健体的名义传授武艺,后来他刻意训练过,不动声色间杀人不见血。穆深更不用提,枪杆子里打下的江山,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时候,薛璃还没出生呢。
这样噼里啪啦打了一场架,虞乔当然是输了,穆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他念着虞乔肩上有伤不敢下太重的手,被来了几下狠的,一张邪气十足的俊美面容立刻挂了彩,看着好不凄惨。
虞乔和他干了一架,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怄心的不想说话。穆深那个王八蛋直接找了两个善于易容的黑衣卫去假扮他们,这简直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非去徐州不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想开点,能怎么样呢。男人在一旁好声好气的哄,低三下四的端茶倒水。虞乔再气,也心软了。
他心软的一大部分原因是他觉得这事确实有利可图,有黑衣卫帮忙搞虞长笙肯定比他一个人暗中调查省事的多。
但是徐州……
虞乔垂下了眼,嘴唇微微抿起。
他以为,他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回到这里。
回到这个他不愿意回想的地方。
徐州,徐州,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了。
穆深要到这里来,是知道了什么事吗?
似乎感到了他的眼神,男人冲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说:“我带你去尝尝这里的醉香楼吧,那儿的鲫鱼是一绝,还有杨家的莲藕点心,很合你胃口。”
虞乔的眸光微微闪动:“陛下很熟悉这里。”
“以前当太子的时候游遍天下,徐州也住过一段时间。”穆深笑道:“但这次带皇后来,是想带皇后去尝尝当地的特色,所以提前去问了这边管事的人,有许多皇后会喜欢的东西。”
是……为了他吗?
虞乔怔了一下,心口竟无措的浮起一丝暖意,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在徐州住过一段时间,醉香楼是不错,值得一去。”
穆深的笑意加深了,他道:“那便和朕一起去。”
虞乔没有回应他,略偏过了脸,但穆深那么熟悉他,轻易的看出了他隐藏的一丝不自然和紧张,这个发现让他的心头瞬间甜的像吃了蜜糖,暖的要融化开来。
他忍不住靠近虞乔,像飞蛾企图靠近光源一般,深深地看他,越看,越觉得心中炙热滚烫,无法抑制对他的爱意情深。
他爱的太深了,哪怕只得到一点点回应,也足以让他喜之若狂,珍之若宝。
爱是如此可怕与不公,他却甘之若殆,心甘情愿。
虞乔被男人炙热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道:“你别这样……”看我。
穆深低声笑了起来,低低道:“朕怎么看都看不够啊。”
朕的皇后这么好看,怎么看都不够。
第20章
虞乔是个工作狂,但不是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
世家子弟的培养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培养他们对各种美食,古玩,字画的鉴赏和眼力,说起来很难,其实只要见得多,用的多,眼界自然就开阔起来。所以想要养出一个成功的世家子,钱权闲缺一不可。
而被培养出来的成功品,都是懂得享受,放松,体验生活的上进人士。
虞乔这些年虽然为了夺权日夜不寐,过的像个苦行僧,但在他小一点的时候,他确确实实也是体会过整天伤春悲秋,吟诗作赋,吃喝玩乐的的美好生活。
该享受的时候就要好好享受,不然迟早会失去对生活的热爱。
穆深既然如此执着地带他出来公款旅游,他也就从善如流地将自己暂时放飞了。
赏完了洞湖,去过了醉香楼,逛了逛徐州的一些风景名胜,整天轻松惬意的睡到午上三更,如果不是每天黑衣卫会定时送来奏折处理,虞乔都要以为自己活在梦里,和京城的一切恍如隔世。
在轻松的环境里,人也会得到放松。
虞乔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种安逸的气氛里被徐徐融化——这也是很正常的,不必面对那些烦心的人,暂时也没有需要解决的难事,欣赏着难得一见的风景,享用着上好的美食佳肴,身边还有一个长得不差对自己近乎百依百顺的人,这种情况下,人的警惕x_ing会不断下降。
而当虞乔恍然惊觉过来,发现自己对穆深的防范心理已经到了史上最低值时,默然三秒,觉得温水煮青蛙的办法真是老套又好用。
穆深这个人,做事真是光明正大,你明明知道他别有目的,还得心甘情愿地按照他的套路来,一步一步走到他挖好的坑里把自个儿埋了,埋的无话可说。
这个男人在明目张胆的入侵他的生活空间,心理防线,虞乔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好像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他就像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雄狮,看准机会就咬住猎物的喉咙,死活不放开。
虞乔想着,有点头疼。
他莫名的觉得,这种感觉,他以前也有过,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
这时他们住宿的院门被推开,穆深穿着一身便服,笑吟吟地走进来,对虞乔说:“今天晚上有庙会,去看吗?”
那是徐州一个很热闹的节目,虞乔以往在徐州住的时候,都参加过几次。
他顿了顿,说:“人太多了,不安全。”
“没事,朕在呢。”穆深握住他的手,轻声细语地说:“我们一直牵着手,就不会分开了。”
虞乔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穆深心生一喜,拉着他,朝外面走去。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小贩在路边叫卖吆喝,人们一脸的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气氛从最微小的地方开始,洋溢在整条街的上方。
穆深牵着虞乔的手,从这一头,到那一头。
他问虞乔:“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虞乔盯着一个面人摊子在出神,穆深看到就笑了:“你还是这么喜欢这小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