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后春秋 作者:暗夜珍珠【完结】(3)
“真的么?”
“真的。”
贞儿温柔地将手放在兰儿肚上,“姐姐现在只要妹妹安心养胎,你能答应我做到么?生出来一个皇子阿哥,你很快就能扶摇直上。”
“姐姐,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
她重重一点头,将手覆在贞儿的手上。
咸丰六年三月,兰儿终于怀胎十月了。
在她临盘那一夜,宫女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负责接生的老嬷嬷在冒着冷汗,这阿哥有什么事情她们可担当不起。
兰儿大汗淋漓躺在榻上,承受着天下母亲都承受过的,莫大的剧痛。
“疼,姐姐,我好疼……呜啊!孩子要出来了……”
贞儿握着她的手,给她鼓励,“呐,别喊疼,这是福,能替,我替你疼。多忍一会,一会就好了,你想想孩子一出来,会是个怎样可爱的孩子。”
她紧紧抓着贞儿的手,仿佛这个人是世上唯一可依靠的,这只手是世上唯一可抓紧的。
“娘娘用力!再用力!加紧用力!”
“娘娘撑着,快整个都出来了!”
“呜呜哇哇哇……”
“恭喜娘娘!是个阿哥!”
生完孩子,兰儿晕过去了。贞儿为她盖好被子,一出来就看见奕詝抱着婴儿,脸上挂着慈父的神情。
他像个顽童一样逗着婴儿,“这孩子的眉眼真像兰儿,她没事吧?朕实在太高兴了,我大清后继有人了!”
贞儿朝他点头,笑道:“她没事,只是累得紧,现在需要休息。皇上打算给阿哥取什么名字?”
他眉开眼笑,面目慈祥,“朕早就想好了,就叫载淳。孩子这一辈都是载字辈的,载,承载的意思;淳,淳朴之意。”
“载淳,”贞儿默念了一遍,“真是好听,想必皇上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兰儿为皇上,为大清生下大阿哥,依皇上看,是不是该封妃了?”
“是应该的,难得你这个皇后,不存嫉妒之心。”他笑了笑,悠悠道。
3
国殇
载淳出生,兰儿便被封为懿妃。因为载淳的缘故,奕詝对兰儿倍加宠爱,不出一年,兰儿又被封为懿贵妃,当时后宫无皇贵妃,故兰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第二人了。
同年,玫贵人有了身孕,奕詝也想让贞儿照顾来着,但被贞儿婉词推拒了。奕詝并不在意,玫贵人就由着太监宫女照顾了。
十个月后,玫贵人诞下皇二子,偏偏,连名字也没来得及改,皇二子就夭折了。
太监宫女只是公事公办,他们进宫,图的不是富贵荣华,就是明哲保身,哪里懂得照顾人?哪里会真心待人?
兰儿比以前主动得多,时常往贞儿宫里头跑。贞儿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她便更加乐于亲近贞儿了。
即使如此,贞儿还是皇后,她还是懿贵妃,无论她们多么亲近,两个人之间还是隔着一段距离。
她总是痴痴凝望贞儿美丽的面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咫尺,天涯。
因为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
所以,她一日未凌驾于皇上,就一日无法更进一步,贞儿仍然是皇上的,永远不会是她的。
她不甘如此。
她想要得到贞儿,想得快疯了。
但她紧记着自己的身份。她只是后宫里众多妃子之一,她随时可以什么都不是。
后宫依然是寂寞的后宫,御花园的梅花依然是冬天才开。
平平静静,冷冷清清,有人进来,有人得宠,有人失宠,有人消失,似乎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不会改变。
然而,宫外却已是腥风血雨,烽火连天。
正是兰儿封妃、皇二子夭折的那一年,英法联军之役(又称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中国军队不敌,英法联军入侵广州,继而进军天津。
谈判破裂以后,通州失陷,清军在八里桥之战中全军覆没,皇城危在旦夕。
逼于无奈之下,奕詝决定带同文武百官、后妃子女,逃往热河避暑山庄。
那京师怎么办呢?京师和热河离得这么近,要想谋反有可能的。不是自己相信的人,奕詝怎么敢把他留在京师?
有谁可以相信呢?奕詝第一个想到的,是那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六弟,恭亲王奕訢。
如此,奕詝任命奕訢为全权钦差大臣,留在京师全权负责一切事务,并且让众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前往热河。
兰儿收拾东西的时候,心绪不宁得厉害。她十六岁就进宫了,书读得不多,世面也见得不多,唯有一颗热情的心,与同时代其他麻木懦弱的女人不同。
她攥紧了拳头。什么时候曾经的□□上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国难当前,她只能跟随天子出逃,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讨厌这种对现实的无力感。
西洋鬼子是可恨,船坚炮利是可怕,最可悲的是朝廷上下愚昧无知,无人醒觉,大清已经不再是□□上国了。
她不断地想,如何去改变这个国家?
顶顶轿子在宫外候着,没有人想过进了宫门,居然还有离开这里的一天。
可这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更是前路茫茫,不知去向。
一众妃嫔跟在皇后贞儿身后,步出宫门,准备上轿。
兰儿走到前头,站在贞儿身边。素来热情多话的兰儿,此时却低头叹气,贞儿仿佛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悲愤。
其实贞儿又何尝不难过,试问朝野上下有谁不难过?
日子难过,还是得过下去呀。
忽然,一个男子来到了两人面前,“臣奕訢,叁见皇后娘娘、懿贵妃娘娘。”
两人定睛一看,这个男子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看这一身官服,莫不是王公贵族才有的。
两人平时居于深宫,这是第一次接见外臣,贞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兰儿则从容不迫,答道:“六爷找本宫和姐姐,有什么事吗?”
奕訢用真诚的眼神望着她们,“时逢国家危难,我们不可叫皇上只身担当。臣恳请两位娘娘好好看着皇上,能帮得上忙的,就尽量帮。”
说到这里,奕訢的语气深深透着担忧,“热河毕竟不比京城这里安全,天有不测风云,将来会有多少变卦,大家都不知道。两位娘娘是最贴近皇上的人,臣只好拜托你们了!”
兰儿与贞儿对视一眼,见贞儿微微点头,兰儿便开口说:“六爷有心,我们姐妹一定会服侍好皇上的。”
“谢两位娘娘,那臣告辞了。”奕訢转身离去,内心稍稍安定下来。
两人各自上了轿,由人抬着。兰儿和儿子载淳同乘一轿,载淳依偎在额娘怀中,用糯糯的声音道:“额娘,我们去热河干吗?”
兰儿摸摸载淳的头,强颜欢笑,“我们去热河,当然是去玩的。”
“淳儿之前问过一个奴才,他也说:‘大阿哥,讲明了北狩嘛,自然就是去玩’。可是,淳儿看见大家都愁眉苦脸的,没一个人开心,真去玩会这样吗?”载淳揽着额娘摸自己头的手,满脸孤疑,明显不信。
兰儿只得苦笑数声,“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不久,众人便在热河安顿下来。
奕詝每天与后妃共赏戏剧,与臣子把酒言欢,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营造出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
战事,大家都避而不谈。
不谈,并不代表一切不曾发生过,每天从京师送来的奏折,证明着一切的存在。
奕詝每天从奏折中,得知有关战事的最新消息。他尽量让自己冷静镇定,反正担心是无补于事的。
直至那一天,英法联军进了京之后,一把火烧了圆明园!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正在看戏的他,当场昏了过去。
任凭无数把声音喊着“皇上、皇上……”
醒来时,他身边云集了很多人,一张张脸孔明明都很熟悉,却好像没有一个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朕睡了多少天?”
“皇上,您已经睡了三天了。”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传来。
他把视线转移到桌上,原来桌上已经放了这么多奏折啊。
“这些个奏折都是未批的?”
“回皇上的话,是的,桌上的奏折都是新送过来的。”同样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皇上,您龙体欠恙,不如让兰儿帮您看看这些奏折吧?”
听到这句话,他茫然看着前方,兰儿正对他微笑。
他不禁感到惊讶,“啊?兰儿,你识字能文?”
“入宫前读过点书,会点汉文。”
“那好,你留下来,其他人出去吧。”
等其他人出去之后,奕詝便来到桌前,叫兰儿坐在他旁边,“来,兰儿,你念给朕听,朕再决定,然后你帮朕批。”
“好的。”兰儿拿起一份奏折,把奏析内容悠悠念道,奕詝听罢,回道:“知道了,你这样写就行。”
兰儿提笔,点了点朱墨,写下“知道了” 三个大字。
他见兰儿写得不错,就点点头,问道:“你为什么会主动帮朕啊?”
兰儿听他语气没有责怪之意,“是在京师临走前,六爷跟我和皇后姐姐说,教我们好好看着您,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我们都尽量帮。”
他倒吸了一口气,心里泛起涟漪,五味杂陈。“奕訢,是他……”
兰儿又帮他看了几个奏折,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身心俱疲。
真的很累,很累,他想要歇一歇。
头轻轻倚在屏风上,他不出一会就睡着了。兰儿见他睡了,就自个儿看奏折,把奏折分好类,方便他醒后做决策。
少顷,兰儿看见他张了张嘴,在含糊地说着些什么。
兰儿伸过去耳朵,一会儿才听清,他在轻声唤着:“奕訢……奕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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