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该入睡的时候,谢白却撤了榻,作势要睡到我的床上来。
开口道,“夜凉风大,我自小体虚病弱,你既然救了我,合该担起责任,也省得你到时候再用一条尾巴。”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哪里有这样计算的道理。可我确实,也并不是不愿意。
谢白似乎很快就睡熟了,呼吸沉沉喷洒在我的颈侧。我犹豫良久,终于还是翻了身,悄悄搭上谢白的腰,偎进他的怀里。
只是谢白病情好像更加严重了。
晚上搂住我是要挡风,大白天也时时刻刻地要我贴在他身边。
谢白在屋里烧饭,我没捡到几个果子就被叫了进去。
他正熬着汤,看见我招招手,“过来,这里火不够大,你用尾巴来扇扇风旺旺火。”
炉子上的汤正咕嘟嘟冒着泡,香气渐渐溢了出来,我咽了咽口水,乖乖地伺候火苗。
一会我可要多吃一点。
谢白很快又不满意了,“你不要扇炉子了,灶火太热,过来帮我扇扇凉。”
我……我……我念了十遍清心咒才按捺住把谢白的头按进灶火里的冲动。
我的尾巴不是这么用的!
我的尾巴可是很珍贵的!
但是天大地大,金主最大。
我努力地把灶灰扬起来扇到谢白脸上,我怎么会担心自己不够有用,我只需要担心会不会被谢白榨了成狐狸干。
过了几日,谢白问我想不想去人界逛一逛。
算起来人世间也过了几十年,我着实有些好奇。只是两界的通关令牌听说有价无市,需要几殿阎王朱批首肯,没想到谢白原来有这样的本事。
谢白拿来黑色的斗篷,罩上我的耳朵和尾巴。眼前一晃,人界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一片,正是赶集的日子,道路两旁小商贩们正大声吆喝。
我盯了几眼,又移开了视线。
还是狐妖的时候食物都是供品,绝大多数都只是些山珍野果,到了地府之后,点心铺子更是绝无仅有。
谢白抓住了我的手,“人多,别挤远了。”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想吃什么?”
我又瞅了瞅,小声开口,“你有钱么?”
谢白没说话,抓着我的手摁上了腰间,触手都是沉甸甸的铜串子,我眼睛都绿了,犹犹豫豫开了口,“谢白,我们是朋友对吧。”
谢白脸顿时黑了,咬着牙说,“不是。”
不……不是就不是,脸色干嘛那么吓人。甜甜的糖香味飘了过来,我果然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打个商量,你看我一条尾巴,能值多少?”
谢白半天没有声音,我抬起头看他,模样竟有些咬牙切齿,谢白瞪了我一眼,用力捏住我的手,“你的尾巴不是无价之宝么?不要钱,送你可以么?”
那当然很好。
谢白买了一兜子的小零嘴,我什么都没有尝过,哪样都很新鲜。糖葫芦甜里带酸,云片糕细而不腻,桂花馍馍香气喷喷,绿豆粽子吃起来黏嘴,但又软又糯。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等美味,我真是浪费掉了好几千年。
走着走着我又站住不动了。前面花红柳绿搭着一个戏台,一人站在中央,开口一段婉转唱腔,打扮的正是狐狸模样。
谢白买的吃食被我掏了干净,我眼巴巴看着他,终于等他受不住主动开口去买,自己就找了个位置坐在一边看。
看了一阵我觉出不对劲了。
唱戏的那个装扮是只白狐,可戏里故事——书生幼年溺水,白狐相救;上京赶考路遇劫匪,白狐相救;功名之后边疆赴战,白狐一路保护,书生摸着心口掷地有声,“我心有所属。”却和谢白当年一模一样。
我咂摸着嘴倒是津津有味。
那时候暗暗嘲笑谢白读给我的狐妖故事,熟料我也成了其中一只傻狐狸。
旁边观众诸人议论纷纷,态度却很统一,“这小狐狸可真是爱惨了那书生。”
什么嘛,我对谢白才没有……
“你觉得呢?”
我吓了一跳。谢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我身后看戏。
谢白声音淡淡,“你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么?”
那、那当然是胡说八道了。我是把尾巴都给了你,可又不是把心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