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兄呢?”
“已经被押去咸阳了,x_ing命……无虞”
“他临走时可说了什么?”
“有。……儒家颜路,有违纲常,更违人伦,已被逐出小圣贤庄,从此,与儒家再无联系。”
两人的对话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公式化的人一问一答让人从心底发凉,颜路宽大的衣袖被冷风吹的振振作响,身形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瘦削,如画的眉眼中一片坚毅平静,对面的人高傲冷漠,摄人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月光均匀温柔地撒在赵高的眉眼上,却并没有掩盖住他眼底的寒霜,光影明灭,颜路最后只看到对面那人的薄唇欲言又止。
颜路想,最起码他从那些士兵们嘴里知道了一个好消息。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勾结墨家叛逆,现已逃逸。
只要子房还活着,他想,小圣贤庄就绝不会湮灭在风沙里,一定,一定的,绝对一定。
他睁开眼,墨眸中的铮铮与锐利一闪而逝,刚刚极具侵略x_ing的他好似镜花水月,如同幻象。
最后一战
一路上,颜路不知看到多少书院私塾被查封,多少儒生夫子被拉出去或被流放或被直接杀死,一簇簇火堆里山堆似的书简被烧的炽热,丝丝缕缕的墨香和竹特有的清新涩味交融在一起,却因火的蒸腾而愈发的浓郁。
这只是一片地区所发生的而已,整个大秦王朝还不知道有多少3发生这样的杀戮和暴行,真是“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嬴政对权力的控制和独占竟已恐怖如斯。
这是颜路被押到咸阳的第……三十八天了,即使伏念做出将他逐出儒家的决定,帝国也不会放过他。不过,幸运的是他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审问或严刑拷打,这里,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黑暗陪伴着他。
绝对的黑暗和无事可做会让最坚强的人格崩溃。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持最低限度的理智和冷静。
这是一场耐力的较量,他的囚禁者希望他无聊到疯掉。而他则绞尽脑汁地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来做。
每过一天,他就在衣摆上撕下一布条,三十八了,幸亏儒家对每一件事都要求精致、得体,所以,他穿的衣服很是讲究、繁重,够撕。
顺便提一下,他的内力已经被封印了。刚到咸阳的第一天他就被y-in阳家施展了一种奇怪的咒印,无法调息。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不无聊,与生俱来的过目不忘让他记得看过的每一本书籍。
他开始默默吟诵《论语》,细细回想《孟子》,对《诗》《书》《礼》《乐》《易》《春秋》中的每个字都细细咀嚼品味。
但是,存粮总是用完的那天。第二十天时,他已虚弱至极,人总在死去的时候对生前之事记得分外清楚,过往向走马灯一样展现在他眼前。
他记得第一次遇到赵高的时候,那个人骨子里透出的y-in暗桀骜;
他记得第一次同他亲近的厌恶无奈;
他记得第一次与他针锋相对的步步惊心;
他记得第一次帮他剪指甲的温暖愉悦;
他更记得他第一次对他笑得明媚张扬,不可一世。
一回忆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耳边也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静,而是那人特殊的嗓音。
你们这些迂腐的儒家子弟真是令人恶心
你还要道貌岸然到什么时候
你看,这天下像不像这个蛛网,天下人像不像蛛网上苦苦挣扎的蝇虫?
随着我越来越大,颜路,我好像……开始感情用事了
……
……
越回忆他就越清醒,越开心。
他面容不是很英俊,看了便叫人浑身发冷,身上带着股难言的y-in柔黑暗,但是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喜欢穿红色或黑色的衣服,还是那种纯粹的红和极致的黑。和他的人一样,危险又极端。
他的身材瘦削的可怕,皮肤也苍白的可怕,身上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疤,他很遗憾,没把他养的白白胖胖,很遗憾……
颜路是被活生生冻醒的,明明快到夏天了,但这间浑然一体的“铁屋子”愈发显得冰冷。正当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铁链滑拉的声响和铁门被打开的闷声惊醒了他。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颜路不顾虚弱的身子有些匆忙的往牢门走去,铁门缓缓上升,但却并不是他所期望的人,而是转魄灭魂这对姐妹花。
一看到他,两人眼神中毫不隐藏对其的担忧,快步走到他跟前,仔细地贪婪望着他,手也不停地在他身上摸索着。
“放心,我没事。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
颜路一边温和地问,一边仅用着身上最后的力气强硬地制止身上不安分的四只手。
妖娆的姐妹花点了点头,接着一个拿出丹药喂给他吃,一个开始解开他身上奇怪的咒印。
颜路默默恢复着气力,垂下眼睑,牢狱里暗淡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波澜,似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转魄灭魂扯了扯打坐“发呆”的颜路的衣袖,示意时间不多,颜路侧了侧身,歉意一笑,似清风朗月。
寂静幽暗的地下通道里,略显嘈杂的脚步声越来,直到原来死水般的平静。
离开咸阳竟出乎意料的容易。只是坐上了专属中车府令大人门下标志的马车,那戒备森严的禁军立马就恭敬地让开通道,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有也被转魄灭魂这对姐妹花立马绞杀,活不过三息。
巍峨的城墙上,有一人长身玉立,外罩着宽大的黑色衣袍,让人识辨不出,他的目光紧紧跟着颜路所乘的马车,大半的脸庞被帽檐遮住,只能依稀看到淡绯色的唇和削尖的下巴。
冷风飒飒地吹打着宽大黑袍,空中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穿着黑袍的的人伸出手接住一颗雨滴,用内力将其凝聚不消散,修长的手指细细把玩着,中指上鎏金指环散发着y-in冷的流光。
城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一边咳嗽一边又颤颤巍巍地向眼前的人行礼,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抚胸,动作简单却蕴含着对眼前之人最高的崇敬。
“大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断水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面前的人微侧过身,黑色的衣兜被风吹起,掩在帽檐下的面容露了出来,耳边飞扬的绛红色发丝说明了眼前人的身份。
赵高复又看向远方,马车已成了一个几近模糊的小点,在烟雨朦胧中显得格外不真切。
狭长的眸子晦暗难明,那颗雨滴此时正柔弱可怜地躺在赵高的右手掌心里,晶莹剔透如水晶。
突然,赵高将手紧握,雨滴瞬间化为云烟不复存在,然后他大步向右走去,身后黑袍如一股股黑色的巨浪翻腾写,气势摄人,一边快步走去,一边开口道
“既然雨都下起来了,那么……也该流点血了。”
断水悲哀地看着这个萧瑟冷漠的背影,决绝又锋利,他知道大人正在踏入一个地狱,永不回头。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身死沙丘
同年,扶苏死,蒙恬被囚阳周
公元前208年,李斯死
公元前207年,胡亥死
公元前206年,秦朝灭亡
赵高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也难得休息一下。他微微喘着气,反手不在意地擦去嘴角流下的血渍,微昂起了头半眯着眼地享受着阳光给他带来的抚慰。
这么些年来,他几乎一直在咸阳城里干着最血腥肮脏和见不得人的事情,阳光似乎从未眷顾过他,没想到,在他临死的时候总算照顾他一把。
子婴还真是看得起他,请了这么多人来杀他。盖聂,卫庄,高渐离,白凤,荆天明,张良,姬如千泷,赤练,逍遥子……
很多很多,这些人他都很熟悉,都是这么多年来他要迫害的人,如今,他的报应来了。
罗网已经被他解散,那些凶器想干嘛就干嘛吧,毕竟,秦朝灭亡了,他们的时日也不多,六剑奴们已经习惯跟着他,现已死在这些人的剑下,或许死前痛痛快快地打斗一番,才是他们最终的宿命。
如今,也轮到他了,耳边充斥着那些人的辱骂和嘲笑,目视着那些人冷眼嘲讽,但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奇怪,明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那人如画的眉眼,温暖的指尖,清润的声音。
他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做那些被世人所诟病的种种事情,他知道自己会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但,那又何妨,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