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羽墨一路朝南走,之前和秦蓝聊天的时候,大致听过秦蓝所说的方位。
这一路走来,因为绕了远路,便是好几个月才到了南疆一带。
他又找了许久那个地方,终于在多方打听之下找到了春神的祭祀地。带他来这里的人是个生活在南疆的汉族人,名字叫做田流。
君羽墨也是借着他,才能顺利和当地人交谈。
“多谢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田流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不用谢,也别跟我这么客气。”
田流看着他,觉得这洛阳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一身月白色衣袍,带着几分清雅,就像话本里说的士族公子一样。
就连那些戒心很重的当地人,也对他和颜悦色的,仿佛他身上就有这种魔力。
田流又说:“现在三月未到,离春祭起码还有一个多月呢,你现在就要去看看吗?”
君羽墨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带起几分急迫。
秦蓝从乌蒙灵谷千里迢迢到洛阳城里去,也不正是冥冥中的牵引吗?
他自从听到秦蓝说起这个地方的事情过后,便心神不定,觉着自己非来这里不可。
君羽墨想起了自己身体里的那根凤来琴弦,或许……是这根琴弦引得他来了此处。
田流见他脸上露出些许脆弱,便不再多问了:“好,我带你去吧。”
他们走进了一座大山,然后在深处发现了一个洞穴。
里面十分狭小,每次只能容纳一人进去,田流佝偻着身子,摸着石壁说:“这里之所以叫做春神祭祀地,就是因为穿过这个狭小的洞穴,里面有一块绝美的地方。无论春夏秋冬,里面也总是春天的模样。”
田流又向他解释:“当时发现的时候,先祖觉得神奇极了,便在洞穴外面立下祭坛。”
君羽墨听他的描述,也觉得有些神奇。他跟随着田流穿过了洞穴,田流率先爬了出去,君羽墨被亮光刺痛了眼睛,忍不住眯起来。
等到他也走出了洞穴,站直身体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处山谷。
远远望去,那是一个极美的仙境。
草木繁盛,姹紫嫣红,俨然一派春天的气象。
田流说:“你现在这里看看吧,我现在还有些事儿,就先回去了,但是记住,千万别往里面去——”
君羽墨一时之间也被这样的景色迷了眼,听到田流的话,便随口问出:“这是为何?”
田流告诉他:“我也说不清,这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话,我们通常也只敢在这里。你看那泉水,十分清甜,能够缓解疲惫,我们爱在这里取出一点来。”
听到他的话,君羽墨将目光放到了地上泉水上面,泉水环顾四周,形成一个圆形包裹住山谷。
那泉水的确清澈见底,也难怪田流会那么说。
“这泉水啊,可是春神眷顾我们才有的。”
田流说完,便佝偻着身体出去了。
这个小小的山谷里只剩下了君羽墨一人。他抬头望去,发现山谷竟然被整座山包裹住了,除了那个小洞穴,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那这里的光亮是怎么来的?
君羽墨觉得心头一颤,虽然田流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过他,不要走到深处去,可他来这里是有目的性的。
君羽墨终于下定决心走向最深处。
片刻之后,当君羽墨走进了那里,秘境震动了起来,沉睡已久的神明感受到了凤来琴的气息,从长远的沉睡里苏醒了过来。
“来着——何人?”
君羽墨听到一个亘古悠远的声音,心头忽然震惊。莫非春神句芒真的沉睡在此处?
说来也奇怪,他只听到了一个传闻就不管不顾的来到这里,这不是他的性子。
君羽墨很快就镇定下来,眼眸幽深的望向里面:“是春神句芒吗?我有事相求!”
句芒分明感受到了凤来琴的气息,以为是太子长琴到了他的地界,才从长远的沉睡里苏醒过来,想会一会友人。
却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凡人。
他仔细看了君羽墨一眼,忽然有些吃惊了。
榣木做的身体,而身体里更有一根凤来琴弦,难怪他会以为是太子长琴来了!
“何事——说吧!”
春神句芒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君羽墨才看清了他的模样。人首鸟身,立于半空之中,他一身绿服,气质温和又严肃,果然不负春神之名。
君羽墨连忙说:“我想为太子长琴求一线生机!”
听闻此话,句芒了然了。
果然!他和太子长琴相识。
春神句芒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不必求什么一线生机,你便是太子长琴的一线生机。”
君羽墨不知道句芒此话何解,可春神的声音悠悠传入君羽墨的耳内:“太子长琴被毁掉了凤来琴身,才让他如此脆弱,而凤来琴便就是由琴弦和榣木所制。”
他的话若有所指,说得暧昧不清,可君羽墨却忽然恍然大悟——
他的身体里有凤来琴弦,他便是先生的一线生机!
第63章
君羽墨抬头,看向句芒:“您是说,可以用我的身体为先生重制一把附身的琴?”
句芒点了点头:“你忘了,你的身体里有凤来的一根弦。”
听了句芒的话,君羽墨仍旧有些不确定:“真的可以吗?只用我的身体,就能救先生?”
句芒沧桑的声音响起:“可你要想清楚,若是没了这具身体,你的灵魂就要马上转世。或许下一世,你将再也记得不得他了。”
君羽墨朝他一拜:“求春神成全。”
句芒见他朝着自己行了叩拜大礼,心中震惊不已:“我若取你身体,你便要马上去死,为什么还要朝我叩拜?”
君羽墨却笑得温柔极了,脸上毫无畏惧,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毫无畏惧。
“也就是说,今后若用我的身体,先生就不用再去渡魂了,这么美妙的事有什么不好?”
君羽墨跪在地上,地上的泥土十分松软,弄脏了他身上的白衣。
他忽然无畏的摇了摇头,但有一点句芒说错了,他死后并不会轮回,而是重启世界。下一个周目的先生又会孤苦,但……至少可以用身体救下这个周目的先生。
句芒看着他,叹息着说道:“好吧,我帮你一次,也算是还了上古太子长琴帮我的人情。”
这份执着,简直太深太深了。
这个人类究竟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当句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君羽墨含着眼泪笑起来:“谢谢。”
句芒忽然觉得,他肯定与太子长琴关系匪浅,否则不会以性命交于他。但若能重制凤来琴,以这具身体作为温床,太子长琴的那半魂或许能够温养过来。
句芒不再看他,对君羽墨伸出了手。
当灵魂被抽出的时候,君羽墨感受到了彻骨的疼。
君羽墨忽然十分不舍,一直在心里喃喃的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一生一世。
他想起那年三十的晚上,与秦蓝和先生一起喝酒看烟花的时候定下的那个约定——
这个买卖真不划算,我欠了你好多年,好多世。
直到最后,五感尽失,君羽墨终于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宿主死亡,任务失败,重启世界。]
冰冷的电子音从耳边响起,意识被撕扯,快要让他疼得发疯。君羽墨确认又是这个系统,想要抽去他的记忆。他的脸色惨白,用意识反抗起来。
不!我绝不会再遗忘你一次!
他强烈的反抗起来,甚至不惜弄伤灵魂,也不想忘记。
于是一阵黑暗之中,世界被重启——
而萧绪之微笑的看着他:“怎么了?阿墨?”
君羽墨有些恍惚,脸色十分难看,捂住脸:“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萧绪之握住他的手:“是个怎样的梦?”
君羽墨还记得那种心悸的感觉,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温暖,只剩下了彻骨的寒冷:“我记不得了,是一个好可怕的梦。”
萧绪之担心的抱住他,君羽墨才回过神:“绪之?”
萧绪之的手轻轻的放到他的背部,一下一下的拍打着:“阿墨说可怕,还是第一次。”
君羽墨却因为他这个动作,眼泪再也忍不住,狠狠的哭了起来。
他的身体还在发抖,萧绪之心疼得皱紧了眉头,只有把君羽墨抱得更紧了。
君羽墨觉得自己又忘掉了很多事,可他还记得先生啊,怎么会呢?
他哭得狠极了,可就连他自己为什么要哭,君羽墨都不知道。
萧绪之叹了口气:“你不是说要去南疆吗?你这样我实在担心,要不我们暂且搁置一年再去,如何?”
君羽墨才发现这里是江都,他和先生停留最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