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之后 作者:冰纨(下)【完结】(40)

2019-05-11  作者|标签:冰纨


南宫玮两人担心他受此刺激,竟不打算去给谷云起诊治了。待看见他走的还是去天门的方向,才放下心来,叫仆人匀出一匹马给他们两人,也不拘他们要去哪里,赶快驱马跟上甘为霖。
南宫珏也不客气,接了缰绳在手,连句多谢的话也没说──他从来也没有那个习惯,便一把将谷靖书送上马背,自己也跳了上去,拥着他问道:“靖书,我们往哪边走?”
谷靖书没想到甘为霖“闲事”管到一半撒手走了,一时竟不知怎么做才好。倘若被怒斥痛骂一番,他全都承受下来,那心里只怕还要坦然好受些。这甘为霖却心灰意冷般不言不语地走了,令谷靖书又想起最后一次见着谷云起时的情形──他心里头的愧疚难过一股脑儿全涌上来,直想追上去向甘为霖认个错,求他原谅自己,虽然他并不会改。
然而甘为霖那种x_ing子,不理便是真的不理了,他就是追上去,也不过自讨个没趣。
少年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耳畔,谷靖书在失去了一些东西的同时,觉得还好有着少年温软的抚慰,心中好受得多,便朝后仰过头去,也在少年的颈子上蹭了蹭,闭上眼轻轻叹息道:“我不知道要去哪边。我有些累,什么也不想想了。小珏喜欢往哪走,就往哪去吧,且让我睡会儿。”
南宫珏倒也很是体谅他的疲累,双手帮他调整好坐卧姿势,令他舒舒服服地将头枕在自己肩膀上,无声地催动马匹,便也出发了。
马儿初始颠簸得厉害,渐渐却平稳若飞,连清脆的蹄声亦如同大海轻柔的潮汐,极有韵律。谷靖书在少年的怀抱中,当真有了一场好梦,只觉仿若身处白云所做的舟船之中,随着微风细浪有规律地晃动着,却十分舒适。他把那些烦恼都丢了开去,如今只依靠着这无忧无虑,勇往直前的少年,只觉随着少年去向任何地方都可,等到醒来,他或者便已将自己带去了一片崭新的天地,什么也不必烦恼,不必cao心。
前面马上人听见后头蹄声响,回头一看,倒有些意外,道:“三少爷?”
南宫珏瞪他一眼,手里鞭子举起,瞄准的便是那人的嘴,威胁的意味太明显,那人慌忙住口,南宫玮与南宫琛却也回过头来了,亦是很惊奇,道:“小珏?”
少年眉头皱得更深,连瞪了他们几眼,还是南宫琛明白过来,指了指他怀里睡着的谷靖书,做了个悄声的手势,少年前所未有地觉得这位二哥顺眼起来,点点头,嘴唇微动,竟是用上了束音成缕的传音功夫,告给他道:“别吵着了他。”
南宫琛心里一时羡慕,身子便不由得往南宫玮背上紧贴了上去,撒娇地蹭了蹭。
那甘为霖耳聪目明,想也听见了他们的叫喊,却是不理不问,只策马驱驰,看来就连厌憎的情绪也欠奉了。
南宫珏追上来,片刻便与两位兄长并辔同行。他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南宫琛有些异样,非常锐利地瞟了那紧贴着大哥腰背的二哥一眼。南宫琛本不是放浪形骸的x_ing子,刚才那动作也是一时兴起,被他这样一注意,顿时大感窘迫,急忙坐直起来,两手虚抱着南宫玮的腰身,不敢再做出那般亲昵的举止。
南宫玮皱着眉头,觑见甘为霖始终无所动摇,方才有些放心,不悦地道:“你又跟来做什么,这位前辈很不好请,你若将他气走了,叫我怎生向父亲交代?你那靖书的叔叔亦得不到救治,还不是要惹他伤心?”
南宫珏满不在意地道:“那我将他捉住绑好送去便是。”
南宫玮离了二弟依恋地紧挨着自己脊背的温暖,那心情是更为恶劣,简直有心要叫他尝尝甘为霖的苦头,只是怕那甘为霖当真给他惹怒,只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笔,斥道:“胡说八道。他是大夫,你便绑着他去见了谷云起,他不肯医治,或是胡乱医治,你又能奈他何?”
南宫珏撅起嘴儿老大不高兴地道:“靖书想念他叔叔,我带他去一并看看谷云起罢了。只要他不来惹我,我自然懒得理他。”
他话里三句不离靖书,南宫琛脸孔虽向着另一面不敢再与他目光交锋,那心里其实还是艳羡得紧。这个三弟虽然不怎么听话,但或许正是因为不听话,才会毫无顾忌地表露出对谷靖书的关切爱意。他与南宫玮却是不成,无论在旁人面前,在父亲面前,他们都尚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而且恐怕永远也跨不出那一步。
南宫玮虽不喜欢有他跟着,但要说服他已是不可能,以武力逼迫更是一桩难事,便指望他投鼠忌器,记得甘为霖是为什么而去的,道:“无论前辈对你如何,你最好牢记着他关系到你的靖书的亲叔叔的x_ing命。”
南宫珏当然知道了这一要害关节,只是被他提出来,却又觉着讨厌得很,便朝南宫玮瞪了一眼,两腿一夹马腹,竟将那马儿驱向甘为霖的旁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偏要挑衅一番的神态,令得南宫玮神色大为紧张,正要上前去阻住他,那少年倏然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嘲笑表情,显是故意耍弄于他。
南宫玮被他这个恶作剧的神态弄得一愣,心里一下放松,倒忘了记仇,只隐约觉着这三弟似乎哪里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他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有所改变。
或许,这便是他与谷靖书相爱之后,所受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第166章 谁心所欲?
沿路的风景越来越熟悉,尽管是夏天,晨起时仍可见远山上云遮雾罩,淡烟疏霭,实不负“云梦”之美名。
南宫北翊的心情却格外的复杂。
马车停靠在官道一旁,他们正要弃车登山,而谷云起仍是半昏半醒的样子,叫南宫北翊十分忧心。他原本不是没想过让马车慢慢行走,或趁谷云起睡着时在路上逗留,以等待南宫玮和甘为霖的到来。然而拖延得这么久,南宫玮和那甘为霖还是影子也没有半个,他们却已抵达了天门所在之地,瞒也是瞒不过去了。
谷云起虚闭着双眼,容色安详。那道旁山峰高耸,古木森森,鸟叫声此起彼伏,风吹过则松涛阵阵,阒无人迹,一派荒凉。南宫北翊当年曾从这里经过,那时厮杀方休,四处弥漫着的却是血腥气与肃杀的气息。Cao还没那么深,树还没那么密,而谷云起……
南宫北翊望了车窗外一会儿,目光重落回谷云起脸上,一时又是沈湎于旧时光的温柔缱绻,又是深怜于眼前人的痛苦哀叹。谷云起近来的平静安宁,纵使没有徐大夫的提点,他也看出很是不妙了。一个人若还有些活的气息,那无论是喜怒哀乐,总要有一些表露。谷云起泥塑木雕一般,对他的话语动作,从那天自陈“没那么爱你”起,便当真没有一丝反应。
他心焦如焚,却束手无策。无论是对往昔的回顾,对未来的设想,还是对眼下正在做着的事的商量,谷云起顶多也只是偶尔拿眼睛看看他,一副无可无不可的神色,就连对回到天门的愿望,好像也不如以前那般强烈了。
愈是这样,南宫北翊便愈不能真的停下来等甘为霖,那只会令谷云起更加心如死灰。反是天门,有着许多可能触动他美好回忆的东西,或可令他重新恢复一些情思。
“云起,到了天门,我们先去拜祭大哥大嫂。若是能够,将他们迁入祖坟可好?”
他们当年既要安葬谷雁回夫妇的尸首,又要躲避追杀,仓皇之时也只能Cao率从事,南宫北翊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那埋葬他们的地方。
谷云起已然醒了,只是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差,醒来时也大多傻乎乎的只是发憨呆愣。南宫北翊似是随口抛出的问话,实则满含着将他刺激得清醒一些的愿望。谷云起直愣愣地瞧了他半天,总算反应过来,口唇翕辟,却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果然是更加虚弱了,南宫北翊心中一痛,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便温柔地抚着他的鬓发,道:“你不必劳神,都听我安排就是。我们拜祭完毕,上山再看看天门的屋宇居所,得空了更要找人来将它们恢复旧观,我们便住在这儿了。在这山上朝看云,暮听雨,岂不快哉?”
他想象得久远,自己也不禁露出笑容,凝睇着谷云起模糊的双眸,这时当真将那什么宝藏家业,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谷云起神色间有了些色彩,却是诧异。
他无力摇头,只有阖了阖眼盖,那唇形动得都看不出有何变动,细若微风地道:“你……带我……上山,我给你指路……”
南宫北翊也是一怔,不由向外面山林看了看,道:“我虽只来过一次,大体路径还是记得的,你不须这般费神。”
谷云起难得在唇角浮起一丝讥刺的笑,道:“你还是……只做你想做的……”
南宫北翊心下大震,倏然明白他的意思,那是说他南宫北翊的一切打算都并非为着谷云起本来的意愿,其实乃是为满足自己的私心。
他想和谷云起厮守终身,在谷云起看来,大概只是一桩苦差,也是他的一厢情愿。
甚至他想治好谷云起,为的也只是谷云起活着,自己会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然而谷云起想死,他难道能就由着他去死吗?谷云起已又闭上眼睛,说:“你爱怎样,便怎样吧。”语声更如唇边呼出的热气,一落到空中,便即消散无踪。
南宫北翊哪还敢再坚持己见,一时心慌得只得连道:“不不不,云起,云起,你想去哪里,我如今都听你的……以后也都听你的!”
谷云起不说话,他哪知道就连讨好逢迎这样的事也并不易做,坐在他身边简直有些六神无主,直到仆人来报告汤药熬好,才迟疑一下,小心地抱起谷云起,下车去给他沐浴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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