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之后 作者:冰纨(下)【完结】(49)

2019-05-11  作者|标签:冰纨


南宫玮哪敢怠慢,忙将南宫琛一拉,吩咐一干仆人仍在此等候,自己则与二弟一道施展轻功跟了上去。南宫珏本来想趁机玩弄谷靖书一番,也有向那甘为霖示威的意思,未料他们说走就走,当下话也来不及说,便只有匆匆携了谷靖书追赶上去。
山路蜿蜒尚在,甘为霖只管沿路奔驰。南宫玮紧随其后,跟他翻山越岭,脚下不停,心里却不免有些犯嘀咕。方才玉简说了,沿路只会去到天门旧地,而那里并无南宫北翊两人踪迹。甘为霖莫非真是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后头南宫珏一面揽着谷靖书身躯,一面把握着落地节奏正跟他说着怎样运用内力来施展轻功,喁喁而语,甜蜜得很。
谷靖书当然很是关心谷云起的情况,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有心思来听南宫珏那夹杂了掐掐捏捏揩油不断的指导,想要自己学会了轻功,赶去与谷云起见面。如此这般,到得甘为霖与他们进入第三重山岭时,谷靖书便能稍微离开南宫珏的掌握,被他牵着手自行勉力提纵。虽说尚不熟练,但轻功也是要练的,一路跑着他渐渐地便掌握得愈好。
南宫珏对他的进步比他自己还开心,一双眼始终晶亮亮的,兴奋地拉着他向前奔着,真是少有的认真教学,就连趁机揩油的次数也大为减少,实为异数。
甘为霖带他们走的,果然只是去天门门户所在之处。从申时走到亥时,他们已完全深陷莽苍山川之中。一些飞檐雕槛,残壁断垣,便在黛青的山色中时隐时现,露出端倪来。
葳蕤的杂Cao间、茂盛的树丛中,那些年久失修、无人看护的建筑上满泛着褪色的陈旧,叫人不禁心生苍凉。

第179章
Cao木芜乱的道路两旁,散落着些生锈的铁器,零落的白骨,腐朽的布帛,处处昭示着曾有的惨烈厮杀。
一经浸染到此处的氛围,就是一路嘻嘻而笑的少年,亦不由严正了面色,恢复以往的冷峻神态。
他或许并不知道此处曾发生过什么,但目光扫过两旁时多时少的残骸断兵,多少便能推断出那场血战的人数之多,程度之重。他因此将谷靖书的手掌攥得更紧了些,那一战距今时日虽长,但这般凶恶险境,即使隔了数十年仍旧戾气不消,连他也有些心惊。那隐隐风涛,鬼哭也似凄凄;那漫漫雾气,y-in魂一般惨惨。他不知谷靖书是个什么感觉,但自来是保护他得惯了,即便这山野变色,当真涌出那鬼魅魂灵来,他也要挺身护在青年身前,为他扫荡迷雾,重开青天!
南宫玮与南宫琛便要镇定得多,他们既比南宫珏年长,受的教导也正常得多,对于昔年武林掌故极为熟稔,知晓是什么导致了眼前这一幕惨淡景象,更约略明白为何谷云起重病至那种程度,父亲还要先与他赶来此处。心中既是感慨,又多少有些激动,热血澎湃。他们终究不是谷靖书,对于带甘为霖来救治谷云起,只是一件父亲交代的任务。至于谷云起到底会如何,对他们当然不如那传言中锦绣烂漫的天门秘宝诱惑来得大。
南宫玮甚至心下思忖,终觉父亲的这次行动考虑不够周详,目标又大,又不曾试图保密,甚至还将甘为霖这样的外人带来这里。其实待知晓那宝藏入口之后,便任那谷云起死了岂不更妙?
他眼角余光一斜,瞧见南宫珏一脸的严峻紧握着谷靖书的手。南宫珏固然扎手,谷靖书却只是个以色奉人的柔弱书生。何况有父亲在,小珏再怎样反骨,也反不上天去。
原来南宫珏与谷靖书与他们同行了一路,全没告诉他们那南宫珏身世的事。南宫珏那小子是根本没将那事放在心上,而且在他心里,大约南宫北翊是南宫北翊,并不关系到其他人。况且他和两位兄长素来脾x_ing不和,现在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理所当然地吃着用着南宫家的,态度坦然到令两位兄长完全生不出疑心。那谷靖书倒是心里明白,可实在担心事情若披露出来,南宫玮等人便要翻脸成仇,更不允许他们跟随下去,所以不但没说,侍奉两位兄长也是尽心尽力,是以以他们的浅薄经验,竟一直没有露馅,倒得了那二哥南宫琛的许多同情和关切,真有一些家人之感。
此刻南宫玮心里思虑的事情远较他们复杂,但总以他们还是一家人为前提,便也没有将这个疑虑当做难题,只在心里暗暗忖度着甘为霖的实力能否凭自己这一家人对付下来。
甘为霖容色冷冽,连续赶了这许久的山路,又是用的极快的速度,他却没有显露一丝疲态,可见他惯常虽是以毒制敌,那本身武功也丝毫不弱。他也不知是否觉察到背后南宫玮的视线有些刺骨,忽然身形一顿,转首翘望。道路两旁密林遮蔽,但他望的方向泥土稀薄,隐见坚硬的岩石山体自泥土中突兀而起,两边树木沿着它两边生长,倒像簇拥着一条直通天际的大道。
南宫玮正为父亲之计短而暗自筹划,陡见他停下,不免有些准备不足之仓促感,脱口一声:“到了?”说话时眼眸四顾,才意识到自己是走了神,忙住口收声,为防给那甘为霖听出自己心中诡计来。
甘为霖恍如未闻,转过身,竟没有施展轻功,一步步走向那斜向上方的“通天大道”,终在那“道路”尽头,亦即山石凌空处止住步法,举目远眺着苍山间掩映的楼台屋宇。他脚步是停了,那身形却不知为何,似乎却在颤抖。
南宫家三兄弟哪明白他的心思,见此情景,面面相觑。谷靖书喘了几口气,匀过呼吸,也往甘为霖那儿一望,却只觉他背影孤单萧索,说不出的怅然落寞之态。他微一犹豫,竟脱开少年的手,足尖点地飞跃上前,道:“前辈。”
南宫珏真真是一时疏忽,给他一下溜开身旁,实是前所未有之事,不由大惊失色,何管两位兄长眼神里的意思──虽他就是不给这一惊岔走也往往弄不懂他们眼神──总之赶忙一跃而起,紧贴着谷靖书落下来。
甘为霖这回却没对谷靖书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嗯”了一声。就是这一声“嗯”,也叫少年再次惊得脑袋一歪,差点没扭了脖子。他又惊奇又不解地眨着眼睛,来回看他们两个,只等谷靖书来给自己解释那甘为霖今天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谷靖书其实又怎会知道甘为霖的心思,但明白甘为霖最不喜见自己唯唯诺诺的卑微姿态,是以鼓起勇气挺直了身板来与他搭话,又道:“前辈为何不走了?叔叔他……他当真虚弱得很,若是耽搁了时间,我只怕他……怕他有什么意外……”
谷云起那样的情况,其实发生什么也不能再算作“意外”了。甘为霖没有反驳他,只望着已成废墟的天门屋宇,语气淡然地道:“我带你离开的时候,曾说过永远也不再回到这里。”
谷靖书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没咬了舌头地惊声道:“什么?”
甘为霖语声转冷,道:“也说过,决不再诊治任何一个江湖人士,更不理会天门谷氏任何事情!若不是你刚才呱呱坠地,又有你娘亲的嘱托,便连你也一并丢在山上,任他谷雁回想要死战也罢,殉死也罢,都与我没关系!”
谷靖书简直被他这番话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来时路上多方奉承,不听甘为霖有一字提到与他有关系的话,怎知竟在这时听到他说出自己的身世关系?他张口结舌,只能讷讷喊道:“前……前辈……”
那少年因为听得太迷糊,又得不到谷靖书的解说,一头雾水的如同撞进网中的小虫,东张西望的格外孤立无援。
那落在山道上的南宫玮两兄弟反倒听懂了,他们本就知道谷靖书与谷云起的关系,只是甘为霖在这其中有什么瓜葛不甚清楚,如今看来,当时这天门遭遇那场祸患时,甘为霖带走谷靖书,才让他能顺利长大成人的。
只是甘为霖对谷家那股浓重的怨气,却又叫人颇费思量。
谷靖书也惶恐不安,不知这位前辈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而他对当年的事殊不了解,又怎么才能化的开他心中郁结,让他能释然地前去为谷云起疗伤。
一念至此,他只能愤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不能在那天夜里便从南宫北翊手中救下谷云起来,累得这本来就气息奄奄的叔父还要经受这许多磨难,实是心痛之极。
但即是他也不能理解,谷云起与南宫北翊的爱与恨,并不是蛮力的抢夺分割,便能够彻底斩断的。

第180章
甘为霖负着手,背影只留一片孤傲卓绝的剪影,仿佛强横地宣告着他的不肯妥协。谷靖书便又不得不被他这样的气势压得再次战战兢兢起来,几乎便要哭了出来,竭力忍着方能开口道:“前辈……那些前尘……前尘往事,不是都已经烟消云散了?谷……我、我……叔叔的大哥也已经不在……”
他心里将谷云起认定为亲叔叔,但要突然改口叫一个从未谋面甚至早已去世的人为父亲,总是既唐突又冒昧,因此说不出来。那甘为霖果是不喜欢他过于软弱的态度,一听那泫然欲泣的声音便霍地转身过来,眉宇间怅然化作薄怒,几乎就要朝谷靖书喝斥下来。
但谷靖书抬着头并未躲避,他目光一怔,笼在这气质形象太过不合记忆中那人的青年身上,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嘲地笑叹了一声,道:“不错,他已经不在了。”
“所以……”
“我既然说过不再理会他谷家的事,却何必一定要你……做出他的样子来!”甘为霖笑得颇为惨然,连他原本y-in郁怨憎的神色也因这黯淡而削弱了不少,谷靖书这才觉得,他的样子原来并不可怕。那刀刻斧削般锋利的线条轮廓一旦柔化,倒有些纤细文弱之气,正如一介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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