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日之日多烦忧
纯白的床单上淤了大片血污,江裴生怏怏的躺在床上,脸深深的埋进了布料的褶皱里,双手还被软绳缚着,手腕上却已是被磨出了血,好在伤口已经结成了痂,只剩下了青紫色的淤痕。那长及腰的乌丝零落的散开在后背,盖住了大片□□的皮肤,却还是被粘稠的血液粘结在一起。
管家走进来时看到这场景也是下了一跳,实在触目惊心,不用说也可以想象的到这里发生过什么。嘴里一边小声嘟囔着“造孽啊”一边又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招呼婢女来这里收拾残局。
江裴生在管家退出去后便睁开了眼睛,后来的事情他不怎么记得了,不知是因过度劳累还是梁王爷粗鲁的对待而疼晕了过去。尝试着动一动却发现手还被绑在一起。尝试着挣了挣,手上却没什么力气。这软绳果真是上好的货色,纵然已积了满绳的血污,把人的手腕都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却并未损害分毫。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全身酸痛,只能勉强翻了个身。
江裴生想着怎么才能让梁王爷发发善心帮他找到青儿,丝毫也不在意被别人看到他此时的狼狈模样。
好在并没有大碍,等到手被放开后江裴生收拾了收拾,便能勉强下床走动了。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顺便把头发理顺,便蹒跚着出了门。
刚走了不一会儿,便觉得后背有些凉意,料想是后背的伤口又流血了。不知伤口是不是把衣服染污了,江裴生思量着,若是回去换,自己走的这些路又着实辛苦,若再折回去又要费一些工夫,说不定王爷便不在书房了。
踌躇片刻,江裴生还是折了回去。
第一次觉得走路也是件难事。虽旁边风景赏心悦目,但奈何心中有所牵绊,也无暇顾及。
又穿过曲折的回廊,在旁边栽满竹子的小路上踽踽独行。便被身后的笑声所吸引,悦耳的女声随之传来,
“你就是江公子吧?”
江裴生回头时却是一位姑娘,披金佩玉,粉饰华贵,模样也是娇艳欲滴。料想这应就是梁王爷最近的新宠“虞美人”了,虽女子眼神不善,但看她跟青儿却是相仿的年纪,江裴生也生不起厌恶来。
“虞姑娘”江裴生恭恭然施了一个礼。
本是一副还恭敬谦卑的美好画卷,却因虞缇漠的举动画风急转。
“倒是个聪明人”虞缇漠拎了小鞭便慢慢的踱了过来,江裴生也知来者不善,但他有什么办法,若想在王府生存下去,便要笑着受了这些个责难。
几鞭轻轻的抽下去,正好舔舐着江裴生背上的伤口。江裴生从管家听说此女刁蛮任x_ing,而梁王爷又偏偏喜欢她这x_ing子,也便每每纵了她,如今看来,她的“母夜叉”外号倒也名副其实。
“谢过姑娘了,此鞭力道非常,当真是不错的好东西”江裴生暗暗道谢,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些许怨怼,也看不出些许痛苦。这样的反应倒令虞缇漠措手不及。
江裴生自然不会跟一个女子一般见识,虽然他现下境地尴尬,但好歹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更何况还是为了这种事。
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这是王爷赐我的东西,自然是力道非常”女子眼中虽仍是傲慢,却也带了一丝困惑。
好巧不巧,这一幕却恰巧被正在经过的梁王爷看到。梁王爷虽未听到两人说什么,但也看到那黑色的小鞭落在那人身上,也看到了那人后背渗出的血迹。
那小宝贝是他的属下偶然之间搜寻到的,看似柔弱,力道却极大,只使出五分的气力落到人身上,那感觉便如针扎般,比在大堂挨板子还要难受,他拿着不顺手,见虞姬喜欢便赏给了她,却没想到她却炫耀般的拿着四处打人。他虽不喜,但也不会担心那些小人物的死活,便也不管。
见江裴生只是如君子一般的欣欣然施礼,梁王爷但笑不语。
终于摆脱了女子的纠缠,江裴生回到良宸轩涂了药,又扎了几层绷带,确定血不会再渗出来,换了套衣服。
其实他已经习惯了,那五年他不知遇到过多少这样的恶意刁难,起初年轻气盛,总要争个长短,却被旁人谤诽争风吃醋,后来也便冷了心,倒是刀枪不入了。
幸未耽误多少时间,江裴生赶到书房的时候,梁楼还在。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两侧黑发顺势垂下来,正伏在书桌上办公。
江裴生进门时他终于抬起头来,剑眉舒展,“裴生来了”
江裴生只是走到他身侧,默然不语。
梁王爷一伸手,便会接到他想要的典籍,到手的茶水也是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这样一人在身旁倒是得心应手。
梁王爷眉头微皱,道“徐州水患之事你认为该当如何?”
江裴生睥睨四周,见并没有旁人才知道梁王爷是在问他。
“大禹治水,也便是疏通河道,顺着河水的运势流向,分洪之势;若洪水流经之处民众甚多,不妨改变河道,徐徐图之”
梁楼听完,倒也赞许的点头称是。
“那你认为赈灾之事该当如何?”梁王爷虽仍是不温不火的语气,眼神却在江裴生身侧飘忽。
江裴生听到此问颇感无奈,妄议朝政虽不是大罪,却也容易得罪权贵,绝非明智之举,但此时无人,也便无碍“国库所调之银两,经地方官员之手,层层盘剥,于流民之时便已所剩无几,实非良策。倒不如亲军押运,从皇城直捣洪患之地,落锁定局,另派御史大夫监察,地方官员补给亲军,若事不成或经某地时出意外,则将监察官员与地方官员撤职查办,如此便可”
梁楼看着江裴生,却如才见过他一般,梁王爷虽知他饱读诗书,但却不知他对政事却也熟悉,应是他曾经从未注意的缘故。江裴生心里腹诽,莫不是触了他的霉头,都怪自己行事太过鲁莽。
“流民应如何安置?”梁楼不慌不忙的问道。
“此要依情况而定”江裴生也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江裴青有消息了”梁楼接着道,脸上露出一副讥诮神色。
此时江裴生的表现却是诧异,困惑,不信……种种交织,紧接着便是大喜过望。眼睛终于由一潭死水焕发了些生气。
“若是洪灾之地尚可用,便要拨款免税,鼓励流民耕种,同时官府登籍造册,若是不可用,便要迁地而居,但如墨子若说,万万不可竭泽而渔………”江裴生说完,便审着梁楼的表情。见他表情无异,也放下心来,心里又开始思忖着该怎样向他询问青儿之事。
“好”梁王爷终于写完了洋洋洒洒的折子,满意的合上。不经意间便瞥到眼前那人询问的目光。
这人倒算的上是个可用之才,或者说是个能吏,如果不是当初自己断了他的前程,现在这人或许已身居重位也说不定。梁王爷这样想着,倒从来没想过他当初做的事有何不对,更没有什么愧疚的心情。
紧接着梁王爷便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很快就将江裴生的隐没,“你的伤势如何?”倒是难得的慰问之言。
“无妨”江裴生答道,“青儿找到了?”
梁王爷微微不满,“只是有些蛛丝马迹罢了,还不能探得虚实,你只需等着便是”
“喏”江裴生应了声,似也有些累了。摇摇摆摆的走到门口,眼神涣散的盯着门外。他背对着的梁王爷自然看不见。
不过也好,虽然现在还未找到,不过看样子梁王爷已经应了他帮他去找人,梁王爷的本事他自然知道,那不久就会有消息了吧!江裴生欣慰的想。
就这样过了半月有余,梁王爷未曾在提及青儿之事,江裴生也没再问过,二人如有默契一般,江裴生只每日在书房侍立约莫二三个时辰,其他时候倒也乐得清闲。
晚饭难得梁王爷和江裴生一起,从前他向来拘束,生怕被别人瞧见什么不雅,所以吃饭也不能尽兴。现在倒顾不得那么多,只抄起爱吃的就往碗里放,大快朵颐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梁王爷见他吃的高兴,却想起此人曾经吃饭时谨小慎微的表情来。总是一副略显慌张的神色,还不停的给他夹菜,直到把他惹得不耐烦为止。
梁王爷突然想为他做点什么,抬起筷子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从未注意过他爱吃什么。
美味佳肴虽盛却也只得作罢。
不由有些恼怒。
江裴生也意识到了梁王爷的举动,只盯着梁王爷望了一会儿才又自顾自的忙活起来。梁王爷也会为别人做这种事吗?反正他从未见过,自然也没见过梁王爷这幅有些挫败的表情。或许对他看中的美人便是如此吧,不过江裴生现今却一点也不在乎这等事。
气氛微妙的吃了这顿晚饭,梁王爷却没有离去的意思。江裴生吃的有些多,便想去外面走走,一年不见,不知池塘里的荷花是否还是如从前一般娇艳。二人对峙着,谁也不先离开座位,却又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梁王爷眼神飘忽,不知思绪飘到了哪里。江裴生只在心里思索着该怎么打破这片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