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花犯倾城【二十七】
这位百妖之王乃是相繇的后代,相繇者,又名相柳,原是上古魔神共工的大臣,蛇身九头,九首人面,蛇身而青,其x_ing甚是诡疑多变,终由凶神堕为妖道。
不过,眼前这妖王并未承其祖上遇神杀神佛挡弑佛的凶戾,反倒整天黏人黏的要死,动不动就哭唧唧的,作得一脸委屈无辜模样,偏偏还取了个四月魂的大名,四月魂,可不就是四月的游魂么,以求吉利一点,本妖便把这魂一字擅自去了,直接唤他四月。
只是未曾料到的是,这嫁进妖王殿的十三位守活寡的美妖,或清丽,或绝艳,或妖媚,或可怜楚楚,走的时候,一个个竟还不愿意离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问罢才知晓,妖王殿里聚集了天下无数珍宝妖器,居于此,好似被供起来的弥勒佛,更兼有灵泉、玄冰洞等,实在是精怪修炼成仙的好地界。
不过,妖王既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后宫里的各位美貌嫔妃一步三回头,泪眼洒千行,奈何最终还是四方散了去,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妖王殿,当真如此好吗?
逛妖市,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还是两手空空,越想越觉得亏,索x_ing朝四月讨那把凤血玉柄的小红纸伞。
这妖王估计富得流油,实在大方得很,大手一挥,眉眼弯弯道:“随便拿。”
本妖顺带着四下撩了一趟,发现妖王殿内堪比天子的行宫,不,比之行宫更大更富丽堂皇,据四月自己说,这殿是前任妖王特意邀素有鬼斧神工的鲁班鬼亲自规建的,格局对称,三步一亭,五步一阁,琉璃盏,冰玉壶,夜明珠作灯,灵泉水作饮,凭此看来,其实在妖王殿里捡捡破烂,随手一捡都是能捡到宝贝的。
可惜是妖王殿,久留不得。
既得了那柄伞,便十分宝贝地揣在怀里,都快被捂熟了,摇光星君一路上回头看了好几次,目光不明,别人不知道他看什么,其实我是知道的,心里也明白的很,这红纸伞是有为新娘子遮风挡雨的意味在里面,能拿着的人,自然只有撑伞人的心上人,此前是摇光星君撑着红纸伞到喜堂的,这伞,自然是……
只不过,私心里还是想多抱一会儿,多捂一会儿总是好的,等捂热了之后再送出去,反正权当做借花献佛,献宝一般塞到了阿姐的手上,笑嘻嘻道:“阿姐,凤血玉伞,给你。”
然后低了低头,再抬起时,又是一张笑脸,只是不敢再看摇光星君那一边,总想避开什么。
回了长仑山后,阿姐依旧如以往一般苦心修炼,摇光星君还是每日必来青竹林等候,玉衡师叔又托梦给城中的土地公公,送来了一大车戏本子春宫图之类的,师尊带我看了回月亮。
好景不长,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长仑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疯疯癫癫的大小妖怪,领头的是位身穿黑色扬赤长袍的男子,姿容绝艳,美若好女,不是那四月的游魂又是那个?
只见他领着自家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抬了一百零二十八抬的聘礼,兴高采烈直直入了长仑山祠,笑意盈盈,眉梢高高挑起,竟然狗胆包天点名要见师尊。
我站在树干上远远地瞧了一眼,那一百零二十八抬聘礼上全部贴了一个大大的“囍”字,尤其喜庆,尤其花哨,头两抬搁的是玉如意,后面到火琉璃,寿葫芦,夜明珠,描金扇,连城璧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败家玩意儿,岂不是把妖王殿里的宝贝全都搬出来了?要是他老祖宗知道,还不得气得从土里蹦出来张口破骂一顿?
不知道这四月魂又看中了哪家妖精,东边的耗子精?南边的蝴蝶妖?实在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罢了,反正又不是本妖嫁,要是人女方也情愿的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嫁到妖界也未必不好,好吃好喝供着,做一尊妖界的菩萨混吃等死乐得清闲。
反正有师尊这一关,长仑山上被看上的女妖定然吃不了大亏。
待我还在绕着后山浪得飞起的时候,突然间大地像是颤了三颤,远处轰隆隆一片声,上空扬起万丈尘土,几道银光与黑气缠绕,瞧这地方,不是别处,却是指向长仑山祠。
心道不妙,遂赶紧捏诀踏空而飞,路上碰上了慌慌张张反面而奔的小道童,正是师尊新近捡回来的小娃,忙急匆匆施法一把截住了他。
那小道童见到我后,如见他家死去的老娘一般,猛地扑了上来,汗如雨下,神情慌张,急喘喘道:“可找到了,上仙……上仙和……和那蛮不讲理的妖王打……打起来了……你快……快……”
这四月魂是个顶顶不争气的,下个聘还要跟娘家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家当全抬来了那也没用,活该做个孤家寡人!
长仑祠前。
真真是一片狼藉,四周树木倒的倒,断的断,被削顶的削顶,光秃秃的光秃秃,祠内供桌上瓜果滚了一地,还有不知是谁扔地上的香蕉皮,几条长椅横七竖八,墙上被打了一个大大的豁口,只大殿内摆着的一百零二十八抬聘礼工工整整放着,只不过上面本来贴着的红囍字一应被刮了下来,乱七八糟,一地杂乱。
而半空中,一道白影,一道黑影,相互对峙,只见黑白光影闪烁,白衫飘飘,黑袍迎风猎猎而飞。
师尊好像并不愿与其对上,一直在退让抵挡,避其锋芒,只不知四月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着了什么魔,死死逼近,毫无罢手之意。
以免惹出大祸,本妖迅速腾身一跃至半空处,唤出灵剑,隔空劈出一道剑气,对着四月打了过去。
这道剑气用了七成力,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本以为那妖王会横扫回来,至少是挡一挡,没承想跟个傻子般一动不动,生生挨了这一下,当即微躬着身子,眉峰微皱,似有痛色。
我朝后退了三尺,执起灵剑作防御状,要死,这打得可不是小猫小狗,却是妖界神出鬼没的王者,虽说上次能捆了他,但是大部分还是靠出其不意偷袭的,再者说我也确实摸不清这疯疯癫癫的老妖会不会一恼羞成怒,直接一掌将本妖劈到哪个墙角旮旯里头。
却未料到,四月缓缓抬起头来,脸色戾气尽数退去,眼角弯起,眸中含笑,招招手道:“娘子,过来,不要害怕。”
他这么一笑,再这么一说,本妖忽觉后背忽起一阵寒意,右眼皮陡然跳了三跳,也许是祸将从天降,如此一想,不免又退了三尺,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有心伤你的,四月,你先有话好好说,不打了,我就不害怕了。”
既然是好好说,当然不能浮在半空中好好说。
三人遂回了一地j-i毛的山祠,我一边扶起横七竖八的长椅,一边道:“好好的山祠被打得稀巴烂,得亏是我师尊,不与你计较,要是换了别的什么神仙,定是要与你打得死去活来才作罢,妖王就能乱拆乱扔乱丢胡乱动手吗?”
一边说一边瞄了眼师尊,只见师尊端坐在主座之上,面目容和,早前一丝愠怒已散了大半,素净的牙白色衣衫上一尘不染,还是端得一派清风明月。
这话也是实话,于神仙而言,山庙神寺道祠都是接受供奉收功德的,功德愈多,神仙下凡历劫磨难愈少,更何况长仑山还是师尊本体所寄居之处,也就是所谓的家。以前有一虎妖,虎胆包天化作人形大闹神仙祠,好一通胡搅蛮缠,指着金像鼻子连声大骂好个道貌岸然的臭神仙,后果自然是极其惨烈,被打了个鼻青脸肿不说,更是永失自由之身,给那啥道貌岸然的臭神仙捉回去做了坐骑,长年累月披着虎皮不得化为人形,空负了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
是以,各类小妖打从一落娘胎就被千叮咛万叮嘱道:“闯祸天南地北的闯,有阿爹阿娘兜着,但是千万不要给老子闯到神仙庙里。”
所以,闹仙祠之前,是一定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无承担巨大后果与惨痛教训的骨气与勇气。
四月又如狗皮膏药般黏了上来,恶人先告状说:“本座毕恭毕敬一片真诚来下聘,是你师尊非要赶本座走的,娶得又不是他,我实在气不过,你又不见我,这才打的,我赔,我都赔。”
我没好气扫开了他的爪子,瞥了瞥那一百零二十八抬聘礼,金光闪闪,富贵逼妖,暗道有金子还真好,随随便便打烂仙祠后说赔就赔,眼都不带眨一个,大把的往外头泼,活脱脱一个纨绔子,遂哼哧哼哧半天道:“狡理,要真是如此,我师尊是不会平白无故赶人的,边儿去。”
四月不依不饶竖起三指指天指地道:“娘子,本座句句属实,你看看,这地上的囍字也是他施法掀下来的,他还骂本座痴人说梦。”
“怎可能?你别自己闯了祸还赖别人?”我是真不相信师尊会这般待客,就算是再无礼,师尊也至多避而不见而已,不会随随便便就赶人,更别说骂客了。
“他说的是真的。”师尊拢了拢衣袖,脸色依旧,淡淡道:“夕儿,你可知,他下聘要娶的是谁?”
第一句话已颠覆了我的妖生观、三界观、价值观,这第二句实在来不及太快反应,我哪里知道是何许人也,毕竟这山上的美妖何其多,反正总不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