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莫要惊慌,你们的损失,一毫一厘都会被记在雾门的账上,所滞销之货物,也会以相持的价格所补给,再散给各地需求的小户百姓。”女歇随即安慰着众人。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虽然面上都看似松了一口气,却又带上了些许浓浓的担忧来。
“少主,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临近上座的老者不无担忧道。他们这些人一日的生意数额怕就在上万两,这么多门户,这么多货,雾门就算囊有金山银山,又能坚持的了几日?
“是啊,少主需不需要再考虑考虑,这么个玩法,就不怕把雾门亏空了去?”年轻的商人提醒之中带上了一丝讥笑之色。
前排的老一辈若有所思地瞥了开口者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知天高地厚。
只见座上的洛少情目光一转,候在他身旁的女歇两步上前,自腰间取下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囊袋,递给刚刚开口的年轻商贾。
那青年接过囊袋打开一瞧,只见里头放着十几颗南海黑珍珠,颗颗通盈光润,色泽上呈,光是这一颗,怕就能买下他十几间铺子。
年轻的商人捧着那堆价值连城的黑珍珠,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言只字片语。
“还有谁有异议?”洛少情碾了碾手中的茶盖,沉声问道。
在座的又有哪人还敢出声,均尴尬地佯装着移开了目光。洛少情见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刚拉起孟筠庭起身想走,却不料身旁之人忽地小声哼了一哼。
“呃,我有意见。”孟筠庭说着半举起手来。
“嗯?”洛少情不解地转过头来,脸上神情却是不由地温和了几分。
“那个,我们每天要支给这些人多少银子?”孟筠庭偷偷地问道。
洛少情面无表情地在心中粗略算了算,对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万两?”孟筠庭试探着道,却见洛少情摇了摇头。
“三十万两?”孟筠庭开始有些气息不稳了,可洛少情依旧摇了摇头。
“什么?!不会是三百万两吧!”孟筠庭这一下直接跳起脚来,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子,“不成不成,你这败家子儿,哪儿有你这么花钱的。”
刚抿了一口茶的老商人噗地一下呛出了声,连连咳嗽起来。敢称呼雾门之主为败家子的,怕也只有面前这个看似寻常的不寻常书生了。
“不如这样,这钱,算借的,你们看成不?”孟筠庭忽地一拍脑袋,提议道。
“借?少夫人的意思是……”
“我知道在座的都是行商好手,这样,第一年不收你们利息,自第二年起,一本一分息,逐年递长。”孟筠庭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做生意的事情他不懂,可赌场放贷的规矩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众人互相瞧着,想反驳却不敢开口。做生意向来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哪有断了他人财路还逼着人借帐贷财的,这跟强收保护费的市井流氓有什么两样?
而且,以他们这些人的身家地位,也犯不着干这档子事儿啊。
“洛少情,你觉得呢?”孟筠庭双目发光地盯着身旁的人,十分急于得到对方的肯定。倩姨在临死前将整个洛家内外所有账目托付给他,他可不能坐视不管。
“嗯。”洛少情微一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提议。
孟筠庭见他应了声,雀跃地跳了起来,在对方脸颊上狠狠捏了一下,再回身看向座下众人时,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根子上。
“这怎么可……”刚鼓足了勇气站起来的人,一个“以”字还未出口,便见洛少情冷冷地朝自己瞥了一眼,那眼中的威胁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
“不行么?不然,再减一点儿利息?”孟筠庭搓着手问。
“想清楚了再说。”不知何时,女歇已到了那人身后,冰冷的触感自手侧传来,说话者接过来一瞧,是一只小小的玉签,上头写着“一别两宽,个生欢喜”八个小字。
此签名为和离签,原是作夫妻和离之用,得此签者,意味着自此就被逐出雾门的利益链,凡是生意上的来往与雾门尚有牵扯者一律通杀。
“这怎么可以,一分息也太少了,至少也要一分又五的利息,大伙儿说,是不是?”那人忽地话锋一转,腆着笑脸道。
“真的?”孟筠庭闻言嘴角又往上咧大了两分,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做起来可真是划算。
“自然,自然。”那人擦着额上的虚汗坐下身来,却被周遭的同行们相继狠狠瞪上了几眼,就是因为他的多嘴,他们又平白无故地多了一点利息。
“没有异议的话,就这么定了。”洛少情一句话终是结束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商会。
众人瞧着他和孟筠庭缓缓离去的背影,纷纷站起身来,狠吸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彼此身上的丝衣锦袍不知在何时已经尽数汗s-hi了。他们这些人久经风浪,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今日这遭,只祈祷再也别来第二次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孟筠庭噔噔地追上洛少情下楼的脚步,兴奋地邀着功,“我可是帮你一天就省下了三百万两银子,还白白赚了好多利息!”
孟筠庭从刚刚起嘴巴就没合拢过,正得瑟着,却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洛少情张开手一把将人接住,宠溺地在他头上揉了揉,继而捏住他的下巴将自己的双唇贴了上去,将孟筠庭吻了个满脸通红。
“这就算是奖励了?”孟筠庭扭捏地抬眼问他。
“不算,晚上才算。”洛少情在他耳旁轻道了一句,揽着人步入了车舆。
第89章 第三十六章
天险环绕的无相宫中,枭目鹰鼻的黝黑男子正低头跪在山崖前的雅亭外,静静地等着亭中的人看完手中的书信。
半响后,修长的手掌中捏着的信纸忽地如同被火焰吞噬了一般,瞬间化为了灰烬。
“尊上,我们最后一批粮食也被堵截在码头了,是否要推迟行动?”跪着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噔——噔——噔——
自亭中缓缓走出的人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旁人的心尖儿上,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直到覆着面具的人走到了跪着的男子身旁,将掌心轻轻压在了对方的肩头上,站在一旁的楚修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若是此时仔细看去,跪在地上的男人浑身都在轻微颤抖着,肌r_ou_虬结处紧绷的线条昭示出内心的恐惧。
只是,预期中的内力始终没有从那冰冷的掌心内吐出,只见高高早上的尊者轻轻叹了一口气,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身来。
男人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感激伶仃地俯身扣了扣首,再抬眼时,又恢复了往日冷静肃杀的模样。
“好一个洛少情,当真是好手段。”玉洛成缓步走向崖旁,负手闭目,幽幽地道。
“是我们小瞧了雾门的实力,也没料到那洛少情竟有如此胆识,轻易将雾门的所有身家拿出来跟我们相博。”司空洺说着,右手握拳狠狠在左手上锤了一下。
如今,任无相宫中金银满贯,却连一粒大米也买不进来,可想对方这是何等的魄力。
“单司渺那里,如何了?”玉洛成忽然转头问道。
“回尊上,已派了四方人马去截堵,他们逃不掉的。”
“尊上,楚修愿带人一同前往。”一直沉默着的楚修开口提议道。
玉洛成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去吧,不过倒不用把人逼的太紧,还是多准备准备宫里的事情,算一算,时日也无多了。”
“尊上是打算如期行动?可我们的军粮……”司空洺刚要开口反对,就被对方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粮食不够,也可吃其他的,总之,如期出发。”
玉洛成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朝远眺望而去,只见东边儿的那一抹嫣红似乎又加深了些。
单司渺是在马车里醒来的,飞驰不歇的车轮让他颠簸得浑身没有一处不在发疼,直到一旁伸过了一双手来,将他的脑袋搬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才稍稍减缓了些身上的痛楚。
单司渺不太情愿地睁开眼,只见一张略带疲惫的绝色面庞甚为紧张地盯着自己。
“你……”
“别说话,先喝口水。”妇人捧起他的脸,将手中的水壶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对方的唇边。
单司渺就着她的手喝下了一些水,心中觉得有些别扭。他当惯了二十几年的孤儿,忽然冒出一个娘亲来如此关心和照顾自己,总是不习惯。何况,这个娘亲看起来,实在太过貌美年轻了。
“感觉如何,想不想吃点东西?”
“……不用了……”单司渺目光微转,下意识地去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可狭小的马车中却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罢了。
“你在找君无衣吗?”妇人微微一笑,指着车帘道,“他就在马车外头。”
单司渺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勉强抬起手去掀开车帘。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周身的经脉正在无相诀的潜识催动下渐行愈合着,就如同当初在会稽山下时一般。但奇怪的是,本该一同恢复的内力,却好像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动静。
收起心头的疑虑,在掀开车帘的一瞬间,单司渺看到了那风s_ao的一袭白衣。
骑在马上的人看上去并不十分好,苍白的脸色,蓬乱的发髻,半只手臂垂在一旁,像是尚没有恢复知觉。可尽管如此,咱们君大公子依旧寻了个十分舒坦的姿势,整个人倚靠在身后一个看似强壮的杨家弟子胸前,以减轻马匹颠簸的不适感。
可怜那小弟子,哪里经过如此阵仗,整个人就如同一颗熟透了的柿子,满脸羞得通红。却见马前的人右手举扇,反手在他胸前敲了一下,柔声道,“扶好我,要掉下去了。”
那弟子“誒”了一声,颤颤巍巍伸出手去刚要扶住他的腰身,却见一旁的马车窗帘忽地被掀开了一角,车里两道冰冷的目光就朝他直直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