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过程中,言澈不知上哪儿捡了根小树枝,拉着安容与走到不远处的树林外,就着松软的土地画了个示意图——两根互相垂直的线,交叉处标注原点;经过原点,跨越第二、第四象限的线段;线段两头分别画了一个与x轴平行的椭圆,并标注逆时针方向的箭头。
安容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致是听明白了。
言澈满意地继续在这张Cao图上比划:“这个周期大致是两万六千年,引起春分点沿黄道西移。”大概觉得解释太深也没多大意义,他就此打住,寻回刚才的话题,“先不提这个,有点不好理解。我想说的是,因为岁差的存在,不同时期的北极星是不一样的。”
少年的表情又变回了震惊,他显然没想到,从一个小学生都能认出的北斗七星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奥秘。
“大约在4800年前,当时的北极星是天龙座α星;古希腊时代则是小熊座β星。现在我们看到的北极星也属于小熊座,是其中的α星,且在2100年左右,这颗星和北极的夹角会达到最小。”刻意留给少年一点反应的时间,言澈漫无目的地在地上继续戳着小坑,“而下一颗北极星则要等到31世纪左右的少卫增八。”
届时,不仅人非,物也不再是了。与浩瀚的宇宙相比,人类的寿命与认知实在是不值一提。不知在遥远的星河彼岸,是否有更高等的生命存在,他们会不会早已探究出宇宙的奥秘,跳脱轮回,与所爱之人生生世世、永浴爱河。
两人或许都感觉到些许苍凉悲壮,言澈率先安慰道:“人类的生命纵然转瞬即逝,让我们没有机会看着北极星变迁,但是这茫茫星光中,也有很多是在亿万年前便已黯然陨落的天体。”
安容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没想到言澈的安慰竟然能雪上加霜到这种程度——亿万年的时光尚不能算是永恒,那对于无法超脱死亡宿命的凡人来说,创造出“永远”二字的意义何在?更别提什么与日月争辉——太阳在50亿年后也将燃烧殆尽,那宇宙中是否存在真正称得上是“亘古不变”的事物呢?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安慰”帮了倒忙,言澈尴尬地咳了一声,强行解释道:“这个嘛,在天体面前,我们的时间固然如烟花一般,但对于那些早就去世多年的天体,它们可是看不到人类如今生活的丰富多彩了。”
一阵凉爽的山风刮过,山顶再次鸦雀无声。安容与认定了这个学富五车、无所不知的完美男人,大概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人的。而在他心中,这自然不能是言澈的缺点,反而更添加了一丝可以称得上是“呆萌”的属x_ing。
“哥,再说点别的星星吧。”安容与并未特意观察过星空,在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里,夜空都泛着各色奇异的光,偶尔能看到月亮,星星的可见度实在是被层层污染物过滤得黯然失色。这次与言澈夜观星象,他才发现这种抬头可见的东西,竟然也能如此有趣。而言澈一丝不苟的解说,让这种趣味更上了几层楼。
“夏季大三角。看到那颗很亮的星星了吗?”言澈指向夜空,在无数闪烁的亮斑中,那颗星的亮度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安容与点了点头,心里猜测着这大三角会是个什么样的星群。
“那是织女星,属于天琴座。”看了一眼安容与的反应,果然这个与流芳百世的爱情故事中主人公挂钩的星体能让人感到无比亲切。“它是全天第五亮恒星,也是公元前11500年和之后公元13700年左右的北极星。”
“这大三角里面肯定得有牛郎星了吧?我猜他俩中间就是银河!”安容与反应很快,此时正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聪明。织女星也是天琴座里最亮的星,这天琴座的形状像个梭子,就是织布用的那种。牛郎星则是天鹰座的主星,左右两侧各有一颗更为暗淡的星星,代表扁担里的两个孩子。”
“那三角的另外一个点呢?”虽然没见过织布机,但是对于这种形状大概也有点数。
“天津四,就是天津的那个天津。也是天鹅座中最亮的星。”说完便指向了夜空。
“这好像和牛郎织女没啥关系了吧?”
“和那个故事确实没关系,但因为这三颗星的辨识度比较高,人们就从夏季大三角出发,以此来辨识夏夜的星空。而且天津四还会在10200年左右成为北极星。”
“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言澈笑了笑,说了实话:“要不是你跟着来,我哪犯得着去临时抱佛脚来维护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伟大形象呢?”
听到对方是专程为了自己而提前做好了功课,安容与心里开出了一片桃花香。
还没来得及感谢,又听言澈说道:“不过我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个,只是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记这么清楚。”
原来不是单纯为了自己啊,少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为了在你面前装逼,我可是足足恶补了两天的相关资料。”话音刚落,言澈竟然冲着安容与眨了眨左眼。
默默咽了咽口水,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好?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还不能属于我呢?
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安容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看来我妈这补课费没白交,买一送一。”
两人继续有说有笑地聊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言澈果然是有备而来,比较打眼的那些星体他竟都能介绍一二,安容与自然也是听得不亦乐乎。
忽如一夜春风来,一阵尿意涌上少年的心头。他似乎还忌惮着白天与臭大姐的梦幻邂逅,此刻竟有些害怕去林子里方便。
言澈见他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终于忍不住问了:“容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虽然不懂得安慰人,但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倒是一流。安容与小脸憋得通红,终是卸下了心防,向他说明了自己的顾虑。
言澈倒也没嘲笑他,只是说自己正好也想去,还能帮他赶虫。
这下换安容与不自在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言澈一起……嘘嘘。他一个激灵抖遍全身,瞬间感觉尿意更甚,总不能就这么s-hi了裤子,他此刻颇有一股大义赴死的决心,跟随言澈走进了小树林。
等等,自己和言澈,在四下无人的寂寥夏夜,一同走进了……小树林?这情节怎么让人感到火烧火燎一般,一股强烈的刺激感如狂风骤雨般来势汹汹,席卷了他身上每一个细胞。
忽然,安容与心里大骂一句“卧槽”,自己望着言澈的背影,竟毫无征兆地……撑起了小帐篷。情急之下,他脑子运转飞快,努力回想起了几天前写的那道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概率题,倏地就是一个透心凉。
好险,好险。
进入丛林不深处,被层层叠叠的树冠遮蔽的夜空,是透不下一丝光亮的。但此刻,眼前竟出现无数个一闪一闪的温暖黄色小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萤火虫?”刚平复下心情,安容与再次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如今城市里的孩子们,恐怕是再没见过萤火虫了。
“对,它的光亮来源于体内荧光素和荧光素酶发生反应。有意思的是,雌虫无翅,身体也比雄虫大,虽然不能飞,但是却比之更亮。”
万万没想到言澈竟然连萤火虫都能说出个花儿来,安容与再一次惊掉了下巴。
“真是有趣,你看这自然界中,不知有多少物种的雌x_ing更加威武雄壮呢。”也不知言澈是想起了什么才突然补充了这句话。
但是萤火虫再美也还是虫,安容与真心希望自己与这种生物能保持一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距离,不想再往里走,和言澈打了个招呼便飞快地放了水。
舒坦多了。等言澈回来后,两人欣赏起了这副美景,并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留恋。
身处静谧的丛林中,言澈幽幽念起了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哥,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正体验着几百年前大诗人所描绘的场景吗?”虽然记不起这位伟大诗人的年代、姓名,但是诗的意思还是听明白了七八分。
“差不多吧。你现在对古诗词的理解能力倒也精进不少,继续保持。”
言澈的手近在咫尺,安容与多想紧紧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在繁星与萤火的见证下,对他倾诉那腔埋藏心底的情思。
【Wish we could stay forever, ha|ve fore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