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你是怎么从霍家嫁过来宁家的?”
“不是嫁。是逃。”
旭还没消化这说法,霍三娘又抛出了重磅□□。“霍家有长子,二姐,三娘,四郎,小妹。后三个都逃出去了。”
“逃,逃?”旭震惊得说话都舌头打结了。
霍三娘告诉他:“那个家对女x_ing的态度有问题。
那个家的空气,女x_ing没有资格呼吸一口。
我母亲劳心劳力一辈子,照顾我父亲。她得到了什么?
你知道我父亲死前的遗嘱说什么吗?陪葬。
他要我母亲到了黄泉底下还要伺候他吃伺候他穿!
最可悲的是,我母亲愿意。她哭着说这就是命。
也许上一辈的三从四德不是我们这一代人可以理解的。
只是,她不仅是父亲的女人,她还是我的母亲。
我要她活着。
即使隐姓埋名,离乡背井。
我把母亲送了出去。那个时候正是我要出嫁的年纪。
可笑。父亲死后不到百日我就要嫁出去。
我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也要这样嫁出去,在一个男人身后藏一辈子。
在那个家,我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那个家当时已经不同往日。
霍家的算盘没了。日昇昌也不再需要霍家。
我庆幸那一年宁老爷子念旧情,带着他来。
庆幸他生x_ing多疑,掀开了棺材板。
也许他只是想确定我父亲死了没有。
无妨,他救了我的事实永远无法改变。
代替母亲陪葬的我,在父亲尸体旁边对那个伸手拉我一把的男人一见钟情。
宁家聘书下来的时候,我简直高兴得要死!
我自由了!
我可以嫁给自己选择的人!
所以我跟大哥说,即使舍弃霍家我也要嫁进来。
我成功了。
我摆脱了。
曾经,我对那个家还是有一点愚蠢的眷恋。毕竟血浓于水。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彻底看开了。
那个家的男人就是这么回事儿!
混蛋!”
旭以为她说的是入籍的事。这还是李子告诉居的。
李子说霍三娘是脱离了霍家户籍进的宁家。
那时候正是新时代,安家下文书说要强制x_ing全国重新登记户口。
本子低声下气地送来了宁家。爱填不填,爱什么时候填什么时候填,爱怎么填怎么填。宁家人大有这个权力。
本子还是在两天内密密麻麻几乎写满了。
人家房都抢着在自己名字前面签上一个宁。
就霍三娘静静地等。
等到全国各地的本子都上交了。
宁十八给她打听到霍家只登记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第三个女儿,霍三娘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请求从那个家带走弟弟跟弟媳。
“那是你嫂子吧?弟媳?”宁安生问。
霍三娘咬唇。“贞是我的弟媳。我只认这一点。”
“你想用我的力量去救你的弟弟?”
“只是我一点微小的请求。”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们命该如此。”
起身,提笔写下娟秀的三个字:宁三娘,离去。从此再没拜托宁十八打听过霍家的事。
宁安生还是介入霍家兄弟的事,把霍家弟弟霍四郎跟贞送离霍家,至于去了哪里,他就不管了。
然而霍三娘说的混蛋还不是随夫姓这件事儿。
“你知道贞为什么嫁入霍家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旧社会的错。”
小霍霍跟旭说过,母亲先是迫于父命嫁给大儿子,最后又遵循内心跟小儿子私奔。
“个屁!”
在霍三娘口中,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可怜的女人是看到暗恋对象的照片才答应嫁进来的。洞房当晚才发现,丈夫换了人!”
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暗恋了三年的初恋,有朝一日在相亲会上看到。这不是天赐良缘吗?然而……
“我是决计不会唤贞做大嫂的。贞是我弟媳。
我弟媳她呀!
欢天喜地绣红袍、拜高堂,欢天喜地以为要嫁给我四弟。在揭开头巾的一刹那,梦似玻璃落地粉碎。
她能反抗吗?
她没有力气反抗。
收起眼泪,也收起身为女人的最后一点希冀,她“死”在了那一晚的压迫里。
天意啊!总是弄人。
她跟大哥孩子霍秋水三岁了。从军的初恋,我那四弟回来了。
她停止了的时钟再一次转动。
这一次,她勇敢地,推开了我四弟的房门。
残疾也好,贫困也罢,这总归是她真正爱的人。
她很顽强。她在霍家的空气里窒息过,又死而复生。
我时常在害怕。
害怕当时没有遇到安生,没有爱上安生。
害怕我的求救声音会不会不够大,会不会失败,以致跟讨厌的父亲陪葬。
我也害怕被救出来之后,在合适的年纪被迫、被骗,嫁给一个不合适的人。
安生待我很好。我没有机会知道他是不是我最合适的人之前已经急匆匆嫁进来了。
但是我不后悔。
与其跟贞落得一样的下场,我情愿枯燥无味地活在这一房土地。死后葬在他身边。
我没有弟媳那样的魄力。至少,我的丈夫是我自己选的。哪怕他不是我最爱的人。哪怕我不是他最爱的人。”
“你这样,根本只是在逃避那个家。”
“没关系。这是我的选择。我没有小妹那样可以带着私奔的对象。”
霍三娘抖落两下刚做好的白背心,“做好了。你跟我家小妹身材差不多。还好你胸肌不厚。我看你这一身猪腱肉倒是练得挺结实。身体怎么就是不好呢?”
旭的顽疾可是整个宁家都知道。暂时没有发病,旭除了按时服药其他时间差点都把这病给忘了。如今被好心提起,咳嗽一声敷衍道:“陈年旧疾。”算是把自己这鸠占鹊巢的身体掩饰过去。
思索无果,看天色不早,旭起身回小姐楼免得父亲他们担心。
次日,旭偷偷到霍家旧院去。百米宽的院里没人。旭又去霍家祖坟。坟前跪着一个人。
“爸,我对不起你。你说过,我们这一家,再不能跟那条道上的扯上关系。弟弟很听话。打断了腿也不愿意跟那些个毒贩子同流合污。我花了大价钱,把女儿送了出去,终于趁日昇昌的人找到弟弟之前把他带离军队,藏在家里。可惜后来……三娘太反叛。不懂得把自己嫁进去的不良用心藏起来。这样早晚是要被发现吃亏的。没关系啦。我现在耕种十亩田,农闲开店,赚了不少钱。二妹嫁进了安家,等她生下孩子站稳脚跟我再去皇宫求一求,把三妹要回来。或者等宁安生终于腻了,捂不热三娘这块石头,他会毫发无损把我妹妹送回来。那时候就算她七八十,我还有积蓄能养活她。没有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人正是霍家长子。他撑着一条受伤的腿站起来。“那个男人能因为妹妹一句话放下身份,屈尊降贵来这个偏远小山村专门打断我的腿,他也许到死也不会放开妹妹。父亲,你没用的大儿子走了。你的遗嘱,我会继续下去。”
旭想出去让他别白费心思,小霍霍在安居岛活得好好的。眼角余光瞥见有人来,旭马上躲回墓碑后面。
“大哥。”
来了一顶轿子。遣散仆人,走下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正是嫁给安柸的霍家二女儿。
霍家老大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拿手护着扶着她,嘴里埋怨她:“二妹,你有孕别随便乱走动。”
“大哥你腿脚不便,你才是要小心。我倒还好。他今天踢我。这么调皮,这一次应该是男孩子,可以继承大统。到时候,我看谁还敢动我们家的小辈。”
霍二娘说的是当年霍秋水在警校被捅刀子的事情。
旭心道:这人也真是记仇。转念一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做的倒也不能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