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作案的手法极其残忍, 而受害者又是朝夕相处近十年的家人,其中甚至还包括她亲生的, 才刚刚上小学的儿子, 此案一出, 举世震怒, 纷纷指责姜思牲畜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她简直是丧心病狂!
那时网络还不发达, 靠着报纸了解案件经过的人们开始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个叫做姜思的女人。
她一定是屠夫的女儿, 所以才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的儿子不是亲生的, 不然怎么下得了狠心?
程家人一定对她非常不好,天天打骂她才把她逼疯了!
她没读过书,她平日里就很嚣张跋扈, 她老子是当官的,她……
但是随着案情的深入了解, 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摆在了世人面前:姜思是市医院副院长的独生女,从小知书达理,长相姣好,x_ing格温顺,而程家人对姜思也非常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程家婆婆每到外面一定会对自己的儿媳妇赞不绝口,程家本身是书香世家,程父程母都是知识分子,程家长子不到四十就当了县委书记,前途无量,而程罂本人也在机关单位有一份铁饭碗的公务员工作……
如果那时有“人生赢家”的概念,那么说的就一定是姜思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拥有这么幸福美满的家庭,姜思却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全国人民屏息等待姜思案开庭审理……对,当时还叫做姜思案,但是当开庭第一天见报之后,人们便把这极具代表x_ing的案件称为:柏罂案。
其中牵扯到的,是案件的另外两位主人公:蔡柏文和程罂。
他们,是同x_ing恋。
而姜思,做了近十年的同妻。
柏罂案,隐藏在残忍背后的,是时代,文化带来的悲剧,那么刻骨,又那么灰暗。
姜思的个案爆发之后,全国各地的同妻像是忽然被刺激到了一样,倏地拧成了一股绳,在当时一个不怕事的媒体帮助下,将同妻的生活,将这些家庭悲剧血淋淋地揭露在人们眼前。
震惊也好,不敢置信也好。
降临在更多人头上的是害怕。
无论是同妻,同妻家庭,还是那些同x_ing恋及其家庭,都对程家和姜思的下场惶恐不已。
他们纷纷意识到,将无辜的女孩子带入婚姻的沼泽,不是救赎,不是掩盖,而是深渊。
次年,群情激奋之下,国家不得不出台同x_ing婚姻的相关法则,在明面上认可同x_ing结婚。
但随着时光流逝,华国的同x_ing婚姻法律条例一改又改,越来越严格,而对柏罂案的相关信息也有意压制,不免让人怀疑,当年定法,不过是权宜之计。
不过那都是题外话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剧本拍摄的问题。
在四人会议后的第二天,他们就找上了孟川,上辈子《薄樱》的原导演。
上辈子的孟川,穷极一生都在商业片上下功夫,唯一拍过的文艺片就是《薄樱》,而《薄樱》也不负他的期望,带给了他职业生涯中最高的艺术成就。
而这辈子,除开《薄樱》,他却已经拍过一部《猫与安学》了。
“《薄樱》?不是吧?你们竟然连这种本子都搞得到?”一听到谢以风和周玉和找他拍《薄樱》,孟川的眸子一下就亮了起来,显然也是早就听过《薄樱》的大名,不过下一刻,他亮起的眼眸又很快黯淡下来。
“不过《薄樱》不比当年了,刚出来那会儿俏得不行,现在买过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咯……”孟川叹了一声。
对于孟川的态度,谢以风和周玉和并不意外。
因为他们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
其实,有柏罂案做底,《薄樱》只要不出格,拍出来的效果绝对不会差。何况《薄樱》还是被打磨过很多遍的好剧本,所以当年一在市场上出现,便引起了各个资本方的极大关注,一直很抢手。
不过《薄樱》也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
剧本不完整。
剧本的作者和两位当事人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当年这个事情爆发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剧本原型,于是费尽心力多方走访,尽可能地还原了柏罂案,并以电影的艺术手法编写成了剧本。
在他坚持不懈地了解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从大多数朋友和亲戚中得知,但只有一件事,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据程家当年的邻居说,程罂经常消失个一两天不回家,程家人最开始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后来也就习惯了,但是案发当时,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
姜思在法庭的陈述中说道:“程罂他经常一两天不回家,问他去干嘛他也不说,后来我也想通了,他可能是受不了了想逃避吧……我知道,但是我懒得管他,因为不管怎么样,最后他都会回来。只有那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有预感,他不会回来了,如果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说的那一次,是案发当晚,程罂忽然回家,回房间从柜子里翻找什么东西,拿到之后正准备离开,却被姜思撞破,两人这才发生的矛盾。
事后,警方才发现,他找的是户口本。
消失了一个星期的程罂为什么会突然半夜出现在程家?
他要带着户口本去哪里?
这是无法从姜思口中得知的秘密。
却是整个剧本最关键的部分。
编剧不是没想过自己来撰写这部分的剧情,但是不管怎么写,都感觉对不上。
和整个故事对不上。
没有那个味道。
编剧尝试编写了三次这部分剧情都觉得索然无味之后,便放弃了这部分的创作。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不完整的剧本,在资本和艺术的市场里也极受欢迎。
编剧查不到的事情,资本家们却可以。
程罂不会无缘无故离家,正如他不会无缘无故回家拿户口本一样。
户口本。
多么敏感的三个字,让人几乎不费力气就能联想到蔡柏文。
第一任买下《薄樱》的投资商找上了蔡柏文所在的小卖部。
可惜无论花多少的价钱买他的故事,蔡柏文都不为所动。
程罂两个字,像是咒语,又像是秘密,被他亲手埋入了海沟的最深处。
因为蔡柏文的不配合,《薄樱》的剧本在投资商手里砸了两年,最后因为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不得不转手卖给第二个投资商。
第二任投资商可不像上一个那么好说话,他家里有点背景,便想用威逼利诱的方法强迫蔡柏文就范。
没想到的是,蔡柏文家道中落之前,父亲是当地的高官,虽然蔡家没落了,但蔡父在任时有不少官场里的好友,这些不可忽视的人脉背景,杜绝了任何人为难蔡柏文的可能。
毕竟只是一个剧本,就算再怎么惊艳,那也只是一个剧本,影史上好剧本拍出来却是烂片的例子还少吗?
为了一个剧本,去得罪那些势力实在没必要,于是,不断有人从市场上买回《薄樱》,又不断有人放弃拍摄。
兜兜转转,《薄樱》的市场价格也越喊越低,最后谢以风以一个可以说得上便宜的价格买下了这部传奇剧本。
“老实说你们还真找对人了,我还真的挺想拍的,如果不是……”孟川看了一眼周玉和,虽然没说完,但大家都懂他的未尽之意,“我唯一想拍的文艺片就是《薄樱》,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我也知道你们两个现在面临的困难,想靠电影翻身?很难,但如果是《薄樱》的话,的确能做到,于情于理我都愿意帮你们俩这个忙,但是……你们得先搞定蔡柏文才行,他才真是一块硬骨头。或者我们重新找别的编剧写,不一定非要原编剧来。”
周玉和欲言又止。
前世《薄樱》的出品方是花了大功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撬开了蔡柏文的嘴巴,让这部片子得以完整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而这部影片在前世的影响力太大,后来几乎成为文艺片教科书一般的存在,圈子里的电影人没有几个不对《薄樱》的剧情了然于胸。
周玉和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时程罂回去拿的不是户口本。
而是身份证。
他和蔡柏文约定好私奔,临到头了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身份证,只好折回家去拿。
翻箱倒柜的时候不知怎么想到了户口本,可能是出于某种执念,他把户口本也一起带上了。
死后警方调查,死者身上携带身份证实在是太正常了,不正常的是户口本。
所以那时所有人才把目光放在了户口本上。
不只是最后剧情的这些隐情,包括电影的手法,画面,他都非常熟悉,就算没有经过蔡柏文的同意,他们想拍也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
周玉和道:“我还是希望能得到蔡柏文的认可,不管是用真实的故事,还是我们重新再编,这毕竟是个真实案件,我们得征得当事人同意才拍,这是原则。”
听他这么说,孟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看了周玉和一会儿,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
“行吧,我也赞同用原编剧,原故事,这本子过审的时候不知道还要改多少遍,换其他人未必有这个耐心。不过你们想好怎么说服蔡柏文了吗?”
周玉和:“……”
孟川:“……”
孟川:“不是吧?你们剧本的问题都没解决就找导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