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楚剑到底不忍看着莫焦焦如此无助的模样,终于解释道:“剑尊的警世雷劫,已经转化为因焦焦而起的心魔劫,只要度过这一劫,杀戮剑道便可直接斩杀天道,所向披靡。”
少年闻声错愕地抬起头,带着哭腔不敢置信般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哄焦焦的?”
“自然。”吞楚剑无奈地道出真相:
“其实,我们本该一开始就将此事告诉你,但是,隐神谷一族的计划中便有一项是,神图子需通过心魔试炼,于妖族重任与心爱之人之间,选择苍生大义后,方有合并大陆的资格。这是通往大陆反面唯一的钥匙。
但是,就像你说的,崇容剑尊担心你真的会冲动选择放弃妖族,所以剑尊替你做了选择。”
吞楚剑说完,又化为了小j-i崽的模样,跳进少年衣裳上的兜里,藏了起来。
而本该离开秘境的墨色身影,倏而缓缓于浅淡如金的日光中,显出了身形。
男人缓步行至少年身前,蹲下身,微凉的指尖覆上哭得通红的脸颊,轻柔地摩挲。
墨发黑眸,剑气纵横,垂首时眉眼含霜,清冷如孤天高月,一如当年。
微哑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冰冷彻骨的淡漠,却又熟悉到令少年落泪。
“椒椒可还记得,本座曾言,杀戮剑道斩尽三千烦恼,无欲亦无求,本座于椒椒,从未要求过什么,若椒椒以为,不结生死蛊便是愧对本座,未免太过意气用事。”
“本座为屠戮天道而生,生而只求护佑天下生灵,与椒椒作为神图子的使命,殊途同归。”
“选择妖族还是选择本座,无关紧要,若选择权在我,本座亦会顾念苍生。”
“个人情义与种族延续相比,其实是微不足道的。椒椒可做到的,本座亦能做到。”
肺腑之言,字字句句,皆入人心。
就如同十一岁的莫焦焦对云糕说的:“谷主能做到的事情,焦焦也可以做到。”
莫焦焦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肃穆俊美的容颜,终于起身扑进了男人张开的怀抱之中,泪流满面。
而不远处静静守候的苍白青年,凝望着相拥的两道身影,低声道:“崇容曾言,隐神谷把焦焦教得很好。其实,他自己又未尝不是?”
第115章
两月后, 大陆东部,晴空万里。
空旷的官道上,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正缓缓前进。
宽敞的马车中,墨发黑衣的男人靠窗而坐, 阖眼沉沉入定,眉眼沉静。
而男人身侧, 一袭火红色袍子的清丽少年紧紧挨着男人的手臂坐着, 手里正拿着一张地图,睁着水汽朦胧的眸子认真地看着,神色间有几分忧愁。
沈思远正好撩开帘子走进来, 见状奇道:
“焦焦怎么了?愁眉苦脸的。还在为崇容那日替你做决定的事情生气吗?”
“没有。”莫焦焦抬起头软兮兮回答, 露出一个甜笑,小酒窝若隐若现的,“九九说的焦焦都懂,而且九九答应了。”
“哦?答应什么?”沈思远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坐到少年对面, 道:“崇容那日不过替焦焦在隐神谷与他之间,做了选择,实际上也并不算选择,毕竟于焦焦而言, 两者皆是你最为看重的存在,与其让你为难, 不若由崇容来选, 如此正好。”
“嗯。”莫焦焦重重点了点脑袋, 眉眼含笑,止不住地透出甜兮兮的味道,道:
“九九说,九九和焦焦一样,是为了大陆延续才出现在这片大陆上,所以九九和焦焦第一要务都是以大局为重,其次才是我们自己,所以焦焦和九九,就算不结契,最后也一定会在一起的。焦焦就不怕了。”
别鹤剑闻言抽了抽压根不存在的嘴角,看着座位上的小红j-i崽子,传音入密道:
“这小祖宗进步也太快了,才两个月,说起事来就头头是道,连成语都会用了,要知道,他以前一开口就是错别字,十个成语错九个。
要不是那软巴巴的口音还在,我真以为他被隐神谷那老头夺舍了,天天嘴上不说别的,就知道拯救苍生,隐神谷和剑尊是太会教孩子了。可恨我生不逢时。”
吞楚剑当即叽叽叫了几声,回道:“醒醒,你只是一把剑,不需要拯救大陆。”
两把灵剑的腹诽,沈思远并不知晓,他听完少年所言后便思索了片刻,道:
“所以,你们决定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行结契?其实我以为,是否结契,并不重要,生死相随,并不是一个血契就可以决定的。”
“嗯。”莫焦焦乖巧地点了点脑袋,又偷偷转头看向阖眼入定的独孤九,惹眼妍丽的眉目朝男人面上瞟着,又倏而红着脸颊收回视线,纤细白皙的手指悄悄握住男人墨色的衣袖,撅着嫣红的唇看地图。
沈思远眼尖地注意到这一幕,不由心领神会地摇头一笑,起身又出去了。
两月前,崇容剑尊的警世雷劫转为心魔劫后,他们便离开了解封的森海秘境,出发前往隐神谷。
槐树长老因着中途有要事在身,独自转道前往西海,故而如今驾车的人只剩下沈思远一人。
青年握着马鞭悠闲地望着沿途的风景,又取出一只纸鹤,例行说了几句话后,就将纸鹤弹出,由着青色纸鹤眨眼间悠悠往远处飞去,眸中露出些许温情。
刚刚做完这个动作,别鹤剑也钻了出来,闷声闷气道:
“我总觉得小祖宗近日有些不对劲。我一看见他和剑尊坐在一块,就莫名觉得牙疼。”
“哦?这就有意思了。”沈思远笑眯眯地问:“哪里不对劲了?”
“你不觉得……”别鹤剑纠结半晌,道:“那日剑尊没有离开森海秘境,而是回来寻焦焦,本来这也理所应当,他宠小祖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这都过去两个月,小祖宗和崇容剑尊不止没有变得比以前更亲近,反倒开始保持距离?这是怎么回事?”
别鹤剑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更难以置信的是,我看着他们俩保持距离,不仅不觉得担忧,还觉得到处弥漫着一股……麦芽糖的甜味。实在别扭。”
“你的直觉还真是……”沈思远忍俊不禁地朗声笑了出来,直言道:“崇容都默认生死蛊的存在了,你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别鹤剑没好气道:“你们修真者委实古怪。剑尊没有立即祛除焦焦的生死蛊,是怕小祖宗闹脾气不高兴,横竖现在也没有什么危险,焦焦喜欢就留着了,迟早还是要拔除的,他们不是约好了日后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再结契吗?”
“是,不过,生死蛊本就是命定道侣才可以下的蛊,你觉得呢?”沈思远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地看着别鹤。
“……我好像懂了些什么。”别鹤剑内心震动,一个不注意竟是将从剑鞘里飞出,连忙又自己跑了回去,梦游般道:“所以焦焦和剑尊保持距离,其实是……害羞?”
“现在明白还不算晚。”沈思远叹了口气,“椒大不中留,隐神谷谷主若是知晓此事,还不定会如何捶胸顿足……”
“可剑尊看着并无旖旎心思啊。”别鹤剑依旧怀抱希望,“剑尊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
“若是能被你看出来了,他还是崇容吗?”沈思远说着说着又不知从何处摸了只酒壶和酒杯出来,惬意地开始倒酒。
而马车中,被别鹤剑认定是害羞的莫焦焦,此刻正跪坐在墨衫男人身侧,手中的地图早丢到了身后,纤瘦的腰身因着此刻的姿势,被垂落的衣裳勾勒出柔软的弧度,不盈一握。
少年上身坐直,抬头眼巴巴地打量着男人的眉眼,神情专注,带着罕见的好奇与懵懂。
长眉深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眉眼间含霜般沉静,不言不动时神色清冷如落雪。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独孤九便是这副模样,睁眼时眸色沉着,透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与睥睨天下的凛冽气势。
莫焦焦还记得那时居住在识海之中,四处白雪茫茫,男人垂落及腰的黑发间总有细雪点缀,满目极致的墨色与天地间耀眼的雪白形成极为鲜明的对照,一眼万年。
少年想着想着又看了看男人阖紧的双眸,有些胆怯地抿了抿嘴巴,忍不住抬起身子凑近,一直到小巧的鼻尖几乎碰到男人的侧脸,才停了下来,随即有些苦恼地涨红了脸,水色双眸中氤氲着满满的疑惑。
正挣扎着,入定的男人倏而缓缓睁开双眸,低声问:
“椒椒在做甚?”
低沉的嗓音分明悠扬而熟悉,语调并不高,却吓得莫焦焦睁圆了眼睛,急急忙忙地往后退,红着脸蛋胡乱摇着头,语无伦次道:“焦焦没……没有做什么。”
“是吗?”独孤九微微敛眉,转头看向容色糜丽的少年,抬手轻轻抚了抚微烫的脸颊,道:“没做坏事,怎么脸都红了?”
莫焦焦被微凉的指尖摸得舒服,双眸惬意地眯起,却又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慌了神,结结巴巴道:
“焦焦就是……就是看看九九。”
“看本座?”独孤九低声重复,神色不变,“看本座做什么?”
“九九好看。”莫焦焦小声地回答,他低下头捏紧了自己腰间的朝天椒玉佩,忽而糯糯道:“焦焦晚上做梦,梦到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