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面也提到过,拌面躺着绝对睡不熟,摸黑偷着上去的教训就是还没近身,一柄薄刀片直接抹向我的脖子——仅仅在最后一刻停手,然后女神半睁着眼,黑灯瞎火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是声音疲倦,带着朦胧的鼻音:“你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
我慢慢移开女神的手,吞了口唾沫:“我闹猫呢……”
女神从被子里伸出手,拍了一下我的额头:“不学好,你干的都是什么事。要是王令在我这里,刚才一下我是绝对收不住手的,你就等着瘫着过下半辈子吧。”
我不死心地扒着床沿:“拌面我我我要跟你睡嘛。”
“不行。”
“那我闹你一晚上!”
“随便你,反正我晚上睡不深。”
事实说明,闹还是非常有成效的,绿皮火车第五天的时候,我因为连续冻了四个晚上,第五个晚上终于发烧着窝在了女神的床上。
女神对着光眯眼看了一下体温计,然后甩了甩就放在一边的干燥餐纸上,语调清闲:“跟我较劲,你觉得你还能熬过我不成?”
我裹着两层被子,在床上拱了半天,然后故意挪过去蹭了蹭女神的肩窝:“熬到这个份上就可以了。”
“这个份是哪个份儿?”
“不是有个成语么?多年媳妇熬成婆。”
“……”女神沉默半晌,然后跟我说,“易恕,我买本成语字典给你吧。”
我闷笑半天,然后又裹紧被子,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就逐渐觉得身上发汗,刚想掀开一点,女神就冷然出声:“爪子伸回来。”
我讪讪缩回爪子,但实在热得像一只烤地瓜,觉得发丝儿都冒了白气,脑子一边昏沉一边转移注意力:“拌面,我好像还没看过你素颜。”
女神又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然后起身去拿水杯:“易恕,这一趟出行看似隐蔽,其实根据我的情报,一路上孟婆亭的近卫至少截获了数十次消息追踪,至于刺杀,更多。”
我勉强睁眼,见女神披了件深色风衣,开了墙上的一盏暖光灯,光晕下柔软的浅灰色围巾仍遮住了半张脸。他低头拾起餐巾上的体温计,在手中转了两圈,随即看着上面的刻度低声道:“一副面相罢了,我向来不注重这种东西。”
我没能理解他到底的意思是什么,刚想伸出爪子凉快一会,却被他用体温计隔着被子敲了一下,随后女神居然直接把被子盖到了我头顶。
这之后我只听见突然想起的风声,持续了半晌后,突然一声压抑的叫声由远及近。等我反应过来扒开盖在头部的被子,女神已经迅速往下拉住窗扣,一声闷响后,我愕然看去,半大的窗口居然夹住了一个人,此人也没有过分挣扎,原因是因为他一侧太阳穴被硬生生刺入一根体温计,只留了半寸在外。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
“就在外面,他手脚上缠了吸盘,不过不太方便拿过来给你看,我一开窗子他就得飞出去。”女神从那人耳廓上摘下一个微型小零件,眼神淡漠,“我只是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想拍到我的脸,这是一个筹码,涉及到十几年前的秘辛,能让宫家万劫不复。”
我怔怔看了一眼那个家伙,半晌道:“这种人还有很多?”
“非常多。”
“为什么?”
女神眼神含笑:“因为他们怕我,不敢跟我正面对决,就算是玩阴的也不敢,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不过这种手段,我也有耐心跟他们玩下去,足够玩到他们死。”
“那都是谁?”
“白四家其二,应家和池家。”女神似乎准备直接压下车窗,看了我一眼,却只是抽出那家伙没入太阳穴大半的体温计,然后微微一掰,未等水银滚出就手腕用力,対错着重新刺入两边太阳穴。下一刻车窗突然洞开,那人一声没出随即就被风卷了出去,摔在了外层的铁轨上,沉闷一声砰响。
女神默默地关窗,然后拿湿巾擦了手,将只系了两颗扣子的风衣脱下挂好,将刚刚放在桌上晾着的凉白开递给我边上。随即隔着柔软的围巾在耳边的位置按了一下,嗓音轻柔如初:“跟上我的位置,有壁虎爬过来了,刚刚结果了一只,记得补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写的的感情戏向来很渣不用吐槽了
改了很几遍还是这个样子,我随便了
另,随波那里的微段子更新
☆、寺里有个喇嘛
第六天.朝霞翩跹,目及处都是带点深靛色的苍茫,耳边只剩火车吱嘎吱嘎的声音,窗外的沙沙声若隐若现,不时几声遥远的鸣笛,风声在山窝里打着转儿,没见着几分无人的幽怨,倒是有那么些天高草低的无垠悠长。
被闷了一晚上发汗,清晨等车靠了拉萨西站,女神就带我暂时下了火车,找了个休息站略微打理了一番。再上来的时候,几排硬座上都坐满了乘客,笑成了一团。
莫约这最后一站上的乘客都起了互相照应的心思,此刻互相攀谈打趣,因为目的地的接近,这车厢的气氛也逐渐高亢,不知哪个起了个头,随即带着点藏族味道的歌就突然响了起来,又按照座次层层唱了下去。
我没怎么理,正拿着份小报边看边嗑瓜子,女神枕着自己肩就开始早睡——只是这帮乘客太热情,轮到我们这个座位时,硬是把女神给吵醒了。
就算女神起床气很大,此刻不好发脾气,只是睡得蒙蒙的眼睛睁不开,摸索着拿了一付墨镜戴上,然后接过那个象征意义的卷纸筒,懒着声音道:“我只唱一曲,过后所有人都给我安静一个小时。”
前排不知是哪个旅游团的导游笑眯眯地拿着小旗子,还递了瓶冰红茶过来:“如果真是金嗓子,静一小时来回味,也划算!”
这话一出,四周起哄声顿时响起。
“青藏高原,用不着回味,只是我会再高两个八度。”
女神脸上的墨镜架在浅灰的围巾上,直接亮了嗓子,也没唱全曲,只挑了前尾,但那个横跨五个八度的高音刚出腔,仿佛是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整个一车厢都鸦雀无声。
女神将纸筒放下,刚取下墨镜,那个镜片就突然啪啦一声,炸开了一条缝。
“不要再吵我,有事等我起来说。”女神手指一松,墨镜被扔在了地上。
导游目不转睛地盯着墨镜,手上小旗子啪一声掉硬座椅背上。
“得,这位是练过的吧?”半晌,一个老大爷突然出声,啧啧赞叹道,“这和妆大师的高腔都有的一拼啊!”
我:“……”
我看了看女神,他也没理人家,把围巾裹上来一点就继续睡。
此时自然沉默是金,我也没替女神接茬,只听老大爷接着叹道:“只可惜妆大师突然隐退……唉我听说北京现在被围了个密不透风,哎呦人山人海都逼着大师出来说话!不过我倒是觉得大师肯定有后手,应该早都不在北京了,堵也白堵!”
我心想大爷您这句话还真说对了,妆大师现在可不正是坐着火车去拉萨嘛。
车厢里冷场了半会,我启开冰红茶喝了一口,轻了声音道:“对不住了各位,昨晚上高原反应,还望各位体谅一下,不要打扰。”
导游捡起小旗子,直接从前面坐了过来,颇为担心,又带着一点好奇:“就你们两个人来西藏?驴友?其实第一次来都有高反,是要多休息。”
“提前度蜜月。”
导游也是捧了一下:“你未婚夫嗓子真好。”
我心里被那三个字儿吓了一震,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是啊,我就怕他在雪山边上唱,雪崩了那可不得了。”
导游刚笑了一声就又看了一眼女神,又将笑声憋了下去:“你们准备玩哪儿?也许跟我们旅游团顺路呢?”
“也许吧,这个可不一定。”我看了一眼窗外,含糊其辞道,“蜜月嘛,我还是喜欢人少的地方。”
一直到晚霞遍天,这趟慢悠悠的绿皮火车才终于到站拉萨,我背着一个旅行包,手里抱着温吞水泡西洋参片的保温瓶,临下车的时候女神还拿了些防高反的药品给我:“记得吃药,如果反应严重,那药不能停。”
我:“……”
少了列车中供氧口提供的氧气,我一时半会还有些晕,女神倒是没事,去林仓办理完入住手续,还顺带买了两套藏袍。我瞧见女神正试穿着一套靛蓝色藏袍,新鲜劲来了,立刻就觉得恢复不少,大半夜也睡不着,起来学着穿新袍子。
穿戴的时候藏袍的袖子是摘下来的,我完全不解其意,硬是扯着藏袍下摆的氆氇从头上套进去,一次两次没套进,我心里也有了火气,一边使劲一边咬牙切齿:“我去这东西……你他妈进去啊……唉、唉唉别……完蛋!”
没套进去,倒是将藏袍下摆一侧氆氇刺啦扯下了一条。
女神已经穿好,回头看着我手中那条氆氇,用一副“你简直笨出创意了”的眼神看了我半晌,还是从抽屉里拿来针线,让我军姿立正。
他低垂的眉眼近在咫尺,我往上提了提袍子,看着他熟练穿针引线,最后缝合完毕指尖绕了线,勾出一个结,扯了一下后剪掉多余的线。
随后他帮我接好袖子,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问道:“易恕,就算你不会穿,起码也要学会观察,套也要找个比较大的缺口套——这几个缺口都是一样大小,你以为藏民都长了几个头?”
我的重点不在几个头上,而是反复摩挲着氆氇边:“拌面你居然会针线活!”
女神的重点更不在针线活上,他把针线盒重新放回抽屉,随口道:“曾经师傅还健在,我必备的两样东西,就是云南白药和针线盒。”
戴上毡帽来到大昭寺已经是夜里,游客稀少无比,女神带着我一步步走上浅色夯实的阶梯,描绘着繁复藏纹措钦大殿里此刻也是寂静,弥漫四周的是一种特殊的氛围,天高地远,近于黑色的云翻卷在靛青色的天幕上,无端让人想起与生命相关的话题。
庄严肃穆的金佛屹立在空旷的大殿上,环绕着淡淡安宁香气,女神伫立良久,不曾俯跪,也不曾参拜。
殿外有轻轻的铜铃声,过了一会,一个喇嘛跨入殿内,双手合十的时候手腕上檀木珠子相击,穿着红色的单肩袍子,在天色映照下分外黯淡。
“很久不见,故友。”老喇嘛缓缓一礼。
“很久不见,拉则赤巴。”女神转身,眉目在万千灯火中淡漠。
老喇嘛略微寒暄了几句,随后带路来到殿后扎仓的一个房间内,里面燃着几个炭炉,地上毛毡上面还有一个小碟,几块糌粑与一壶青稞酒。
一路上我并不敢多话,此刻反而是老喇嘛看着我微微笑,将糌粑向我的方向略略推了一些。
“这是我的夫人,易恕。”女神并且拒绝那一碟糌粑,转而对我道,“那是大昭寺执行清戒的总法台,也是我的故友,拉则嘉错。”
老喇嘛斟满两碗青稞酒,抿了一口。缓慢地笑笑。
饮了半碗酒后,拉则嘉错用手指沾了青稞酒,在一旁的小桌上画下一道线,轻声道:“格尔木,昆仑山,可可西里,五道梁,沱沱河,唐古拉山脉,安多,措那湖,那曲,当雄,羊八井……拉萨。”
他抬头,眼角的皱纹在烛火下深刻如岁月,“你是在走一条天路,妆。”
女神淡淡道:“我知道。”
片刻沉默后,突然有人敲门,拉则嘉错站起来开门,门外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喇嘛,拉则嘉错对着小喇嘛说了几句藏语,打发走后又重新关门,换回一口流畅的国语,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像是刮过五彩经旗的风沙声:“你走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