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凶手
※一※
费神医的家在桃花镇西北方向一个不大的别院里。几人进去的时候,不见费神医之人,只闻费神医之声:
“快点,再穿一根线!”
“你,捏住这里先别动,我把那边的血止住!”
“血太多看不清了,拿水冲冲!”
费神医的一个徒弟腾出手来把众人接到客房,说鲁逢春尚且有救,让他们暂且放心。
紧接着他就目睹了伤势重得站都站不住的秦颂风坐在椅子上神情不变,只在背后有两条皮外伤的季舒流却趴到床上状甚痛苦的奇景。
铁蛋不肯进屋,抹着眼泪独自站在费神医等人门外,从窗缝里盯着里面风风火火忙碌着的神医大人。
萧玖去桃花镇传信已经归来,告知秦颂风:“这一路没有任何埋伏,说明苏骖龙损失太重,自己也受了伤,已经撤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秦颂风问:“你有急事?天都要黑了。”费神医家人少房多,她住起来并不麻烦。
“没事,只不过我不喜欢在这里耽搁太久,怕被人认出来。”萧玖眨了一下眼睛,“以前苏家墙边有棵老树长得很粗壮,我若不小心惹着苏夫人,她最爱脱了我的衣服吊在那棵树上,引来村民围观。没准还有路人记得我的脸。”
财大气粗的苏家管教一个不知从哪买来的“小丫鬟”,路过的村民自然无权过问,不但无权过问,说不定还很喜欢看,毕竟萧玖的长相真的很不错。
面对这位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女高手,秦颂风不敢流露出任何同情,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沉默。
萧玖自己笑了起来:“我现在脸皮比谁都厚,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她居然转向了季舒流,“季兄你过来,我有事相商。”
季舒流状似痛苦,其实只是背后的伤口被汗水浸s-hi了有点疼,并无大碍,闻言便毫不费力地爬起来跟过去。
萧玖无声地看了潘子云一眼:“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萧玖面色凝重:“潘子云绝不是天生这么瘦的,十三年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长得很匀称,现在我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宿疾。他跟你说过奚十四的事吧?”
季舒流的表情一肃:“说得很详细。”
萧玖道:“小奚是我的患难之交,可惜我当年力有不及,没能在苏潜折腾她的时候及时救她,后来……也是年幼无知,一想起永平府三个字就恶心得受不了,直到她病故,都没回来看过她一眼。”
季舒流小声道:“人之常情,换我也不想回来了。”
萧玖微微垂下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柔软的情绪:“小奚曾经告诉我,潘子云十一岁就父母双亡,他从小对父母非常依恋,心里难以承受,好几年窝在家里不跟外人说话,直到认识了小奚才慢慢走出来。
“所以他虽然是个男孩,却什么都不太懂,当年其实是小奚自己教给潘子云那些事的,后来怀上胎儿,实在怪不得潘子云。但潘子云未必这么想,他变成这样,很可能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季舒流打了个寒战,想起潘子云说起往事的时候,曾经一字一顿地说:“杀死她的凶手,我也应该算一个。”他写的《逆仆传》也好,《逆子传》也好,哪个不是死得干干净净、玉石俱焚?
萧玖道:“我不知道怎么劝人,秦颂风估计也不懂,你可能倒懂一些。要是有机会,你帮我劝劝他。小奚地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他这么早就下去。”
季舒流急忙点头:“我一定努力,他是我的朋友。”
※二※
萧玖离开不过片时,费神医筋疲力尽地从鲁逢春那里出来,说他的命暂时保住了,不过一时还醒不过来。铁蛋一直趴在窗外等着,见状迫不及待地冲进去,听费神医的一位徒弟细致讲解鲁逢春昏迷期间应该如何照料。
费神医是个晒成了红棕色脸的胖老头,五十来岁,面相带笑,一看就是个广交朋友之人。他满头大汗地走进客房,向潘子云问出在场几人的身份,便乐呵呵地道:“竟然是秦二门主,这么年轻!”原来他主治外伤,和附近江湖中人时有来往,也懂得一些江湖事。
费神医握着秦颂风的手,继续乐呵呵地道:“诶呦?你发烧啦,烧得还挺高,怎么不早说。”刚才把鲁逢春从鬼门关抢回来太过劳累,他已经没力气亲自医治,便叫他的几个徒弟来给秦颂风重新清洗所有伤口。
清理到腹股交界处的刀伤,季舒流才发现伤口距要害之处不足一寸,骇然道:“这是哪个杂种下的手?差点……”
差点把他老婆变成太监!
秦颂风嗤地一笑:“那群小杂种还欠点火候——是最早假借倪家庄的名号过来催债的几个年轻人。我看他们武功不像苏门的路子,设伏的风格却和苏门接近,可能是苏门没把握,自己又雇来几个替死鬼打头阵。苏潜那个册子上也写过类似的布局。”
这处伤口虽然险,却不重,重的是左后肩和双脚踝先中了枪、又被钩子钩出的诡异伤痕,以及贯穿双腿将秦颂风钉在地上的那两处伤。
前者引起了费神医的兴趣,他惊叹于那布雾郎君下手之准之狠,觉得此人居然去玩-逼供,而不是学习外科,实乃浪费天赋。
后者让秦颂风吃足了苦头。由于伤口全部高肿,费神医的徒弟们洗净了附近半凝的血痂,扒开伤口,用配好的药水从外到里仔细冲洗,避免外毒侵染。秦颂风虽然静静坐在那里,没用别人按着,可到最后连费神医的玩笑都没力气回应了,夏天的衣服薄,他的衣服吸饱了冷汗,汗水顺着衣袖一滴滴落在地上。
费神医离开之后,秦颂风衣服都懒得换,面朝里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热度没有更严重,但也没退,而且显然无法入睡。季舒流去后院要了热水和一套干爽的衣服,帮秦颂风擦汗、换衣,然而好像没什么大用,衣服不久之后又s-hi透了。
此刻大约已是后半夜,屋子里点着蜡烛,季舒流坐在床边盯着秦颂风的后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