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戏+番外 作者:大醉大睡(下)【完结】(16)

2019-05-11  作者|标签:大醉大睡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悬疑推理 江湖恩怨


  秦颂风丢下他出门,向人要来一撮盐,洗净了手,揉进伤口里驱毒。
  季舒流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忍不住低哼出声。
  秦颂风用力按住他已经浮出冷汗的背:“别动!爱逞英雄就逞到底,别逞到一半装可怜。”
  季舒流不出声了,然而因为实在虚弱,一不小心就疼晕过去片刻。
  秦颂风赶紧停下来查看他的脸色,感觉还不算特别差。果然他很快就睁开眼睛,正好和秦颂风对视。
  秦颂风余怒未消,低声道:“活该。”
  季舒流忍无可忍地板起脸:“秦颂风,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从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最有威力,秦颂风吓得立刻垂下眼睛,不但不敢再和他对视,连大气都不敢出。
  伤口处理完以后,外面的天已经全黑。秦颂风把季舒流抱到床上,季舒流便盖着被侧躺在那里,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显然是睡着了。
  秦颂风也是两昼一夜没睡,而且同样没怎么吃东西,困倦渐渐袭来,但刚才季舒流的气似乎还没消,他不太敢上床,干脆喝了剩下的半碗冷粥,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三※
  秦颂风做了一个梦。
  秦颂风的梦境不像常人那么丰富。心境平稳不做噩梦的时候,他十次做梦,至少八次都身处一个奇异的所在,与世隔绝、寸Cao不生,只有一望无际的平整地面。他在里面尽情地独自练剑,或者与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对招。有时候他熟悉的高手也会出现在那里与他对招,曲泽、方横都是常客,不过这几年最常出现的还是季舒流,季舒流来时,那里的天仿佛都会亮上几分。
  这一次却不是季舒流,这一次是潘子云。
  梦中的潘子云刀法比平时强了许多,仿佛已经将他苦练多年的“野路子”和武林中的正统路数融会贯通,进入了秦颂风一直期待他能进入的新境界。秦颂风与他对练的时候,必需分外小心,因为他已经成为一名真正的高手。
  他们似乎对打了很久,直到最后也没分出胜负,实际上也并不想分出胜负。
  当双方都已经使不出新的招式,他们自然而然地停了手。潘子云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出事的前一阵子,他脸上的笑容不再罕见,这个笑也和他平时的笑没什么两样。
  他笑着点头告辞,转身而去。
  秦颂风留在原地,持剑望着他因为无物遮挡,许久也不曾消失的背影,心里记得他明明是昏迷不醒的。秦颂风忍不住想,难道潘子云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病床上,魂魄跑进梦里来与他道别?
  不等他想通,忽然有一声大喝催着他醒了过来。
  秦颂风趴在桌子上睁开眼睛,看见季舒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也像是刚刚醒来,脸上因为发烧,泛着一抹并不健康的红。
  季舒流拖着疲倦的声音问:“你怎么不到床上睡?”
  秦颂风坐直了揉揉眼睛,慢慢想起睡着前的事,低下头老老实实地道:“对不起,我是不会说话。”
  季舒流把头扭向另一边,闷声道:“上床。你当我是那种吵了架就不准老婆上床睡觉的男人么。”
  秦颂风又说了声“对不起”,才脱掉外衣,把季舒流托起来往床里挪了挪,仰头躺在外侧。
  季舒流把被子分给他一半,拉过他一只手臂垫在眼睛下面,突然痛哭出声。


第58章 排行第九
  ※一※
  秦颂风没有说多余的话,一动不动地看着季舒流哭。
  他觉得季舒流这样想哭就可以哭真的很好,不像他自己,出道太早见惯了生死,明明心中担忧不已,却很难哭出来。
  季舒流哭得累了,终于缓缓止住,慢慢偏过头来,用还挂着泪水的眼睛看着秦颂风:“刚才我做噩梦了。”
  秦颂风微一点头,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季舒流轻轻握住他的手背,手指执着地一根根伸进指缝,与秦颂风的手牢牢扣在一起:“我梦见一个满脸病容的姑娘,穿着白衣服,就是潘子云扮女装时穿的那种,我没见过她,但莫名知道她就是奚姑娘。她席地坐在一片黑暗里,抹着眼泪说,她不想让潘子云死。这时候我突然听见潘子云喊了一声‘愿愿’,然后我就醒了。”
  秦颂风拿开季舒流的手:“我也梦见潘子云了。你等会,我叫人去问问。”他其实不大相信鬼神之事,但从小听过的故事里,经常讲到人死后魂魄跑到生前亲友梦中道别的情景,两人同时梦见潘子云,他再不信也难免忐忑。
  尺素门派到英雄镇的新人近日已经就位,因此秦颂风可以找同门兄弟用鸟传信,不必亲自跑到桃花镇。他从外面回来时,桌上的蜡烛被重新点燃了,季舒流侧躺在床上,全身并下半边脸都缩在被里,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不安地看着他:“你刚才梦见的是什么?”
  秦颂风道:“没什么,梦见他跟我练了一会剑。”
  他怕季舒流担忧之下病情加重,没敢说梦中的潘子云练完剑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但季舒流还是紧张得难以入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消息传回来:“费神医说一切如常。”
  季舒流舒了口气,望着窗格间隐约透进来的曙色:“我那个梦梦得特别真。你说人死之后是否真有另一个世界,奚姑娘是否真的在天有灵,想要护着潘子云?”
  秦颂风没死过,不知道,所以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季舒流自己道:“不想了。有没有另一个世界,我也非要宰了伤他的人不可。你会陪我报仇吧?”
  秦颂风道:“仇当然要报。怎么变成陪你了,他也是我的朋友。”
  季舒流很久都没答话,秦颂风低头一看,只见他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二※
  英雄镇的善男信女十分罕见,所以英雄镇唯一的寺庙平安寺香火冷清,只剩下两个耳聋眼花混日子过活的老和尚。
  季舒流只断断续续休息了一夜,烧还没退,却执意跟着鲁逢春一起来到寺中寻找线索。他固执起来,秦颂风也管不住。
  口齿比较清晰的那个老和尚左看看满脸怒色好像要把人一口吞下去的鲁逢春,右看看面沉如水毫无表情的秦颂风,再看看脸色苍白眼含杀气的季舒流,好像感觉三个都不是善茬,战战兢兢地道:“大前天晚上是有四个外来的人投宿。”
  “啥样的人?”鲁逢春很不耐烦。
  老和尚道:“都是三十来岁,一个像贵人,三个像贵人的随从。”
  “贵人长啥样,随从长啥样,穿啥衣服?”
  老和尚抓着他的秃头苦思冥想:“衣服……想不起来了,贵人长得,没什么特别,随从也没什么特别……”鲁逢春瞪眼一敲桌子,老和尚吓得几乎将脖子缩进僧衣的领口里,“那个贵人,有点洁癖,自带着被褥、茶具,进屋以前叫三个随从给他擦了整整半个时辰,还嫌弃我们不洗澡,叫我们都不许靠近他住的地方。”
  鲁逢春问:“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老和尚道:“天还大亮就来了,第二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因为他们不让我们靠近。所以走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到了下午,有个文士模样的,说是他们的叔父,带着几个随从过来,也像你们这般盘问我一番,然后才把他们的行李领走。”
  老和尚把三人带到那四人住宿的两间房内,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香气。鲁逢春皱眉道:“谁薰的香,味儿这么冲?不会是杀完人血腥气太重,拿熏香遮盖吧。”
  秦颂风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将屋中的桌椅床榻全部挪开,季舒流病着,鲁逢春身有残疾,都没去帮忙,老和尚揉着眼睛咋舌道:“这位施主好大的力气……”
  然后他倒吸一口凉气。
  床被挪开,床下的地面上明显有很多红褐色的污迹,一些缝隙处尤其明显。秦颂风随手拿起桌边的白手巾,往上倒了点剩茶水,再擦擦地面,手巾上全都是红的。
  这里一定有过很多血,被人擦了一遍,还没能擦干净。
  秦颂风直起腰,看着老和尚:“长老,你第二天还亲眼见过前一天住进来的四个人吗?”
  老和尚胆战心惊地退出室外,站在寒冷的院子里,擦着冷汗道:“没有。”
  秦颂风沉默片刻,说道:“那四个人大概都死在这里了。”
  老和尚吓得一哆嗦,口呼佛号,脸色惊恐。
  鲁逢春敲着他的枪杆沉思:“这伙人是干什么的?想得我脑仁疼。”
  季舒流虽然发着烧,却感觉自己头脑异常清明。他客客气气地请老和尚暂避,然后捡起一段树枝在雪地上画出英雄镇、平安寺、万松谷和桃花镇的位置,说道:“除去那些随从不算,现在我们一共知道四个人。一个有洁癖的贵人,一个传信的怪人,一个调查真相的文士,还有一个挟持铁蛋的疯子。
  “大前天下午,洁癖贵人带领随从投宿于平安寺,平安寺就在英雄镇旁;当日傍晚,传信怪人出现在英雄镇街头,要求乞丐小虫子往桃花镇送一封信,被铁蛋打断;当日深夜,或者前天清晨,有人来到平安寺,将洁癖贵人一行屠尽。那封信,恐怕就是召集凶手的关键。”
  说到这里,季舒流将树枝点在英雄镇和桃花镇之间的万松谷,无声地看了秦颂风一眼。就在前天上午,艾秀才夫妻在这附近目睹一个重伤逃命之人被杀,算来,此人很可能便是洁癖贵人一行中的一个;而追杀逃命者、灭口艾夫人、重伤潘子云的两个蒙面人,或许也正是平安寺这场惨案的真凶。
  在鲁逢春面前,季舒流略过这一段不谈,继续道:“前天下午,文士出现在平安寺盘问线索;傍晚,文士又去英雄镇街头四处打探那个传信怪人的踪迹,铁蛋出面作了证。
  “最后便是昨天早上,疯子声称铁蛋的证言不实,上门寻仇,所以——当时文士在调查洁癖贵人的死因,最终认为传信怪人就是凶手之一;而疯子和传信怪人是同伙。”
  鲁逢春双手一拍:“这下明白了。”
  秦颂风道:“鲁帮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现在能想到几个追查的路数。第一,小虫子最后没去送那封信,但传信怪人恐怕还找了别人,他找的是谁,信上写的是什么,送给谁了;第二,传信怪人让小虫子把信压在桃花镇三月楼附近的大石头底下,这个三月楼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第三,此地死了不只一个人,尸体是被谁收走的,收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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