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戏+番外 作者:大醉大睡(下)【完结】(7)

2019-05-11  作者|标签:大醉大睡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悬疑推理 江湖恩怨


  潘子云盯着苏骖龙的眼睛:“可仵作认定商凤娴是自杀的。”
  “她悬梁自尽用的绳子是我系的,凳子是我搬的,呵呵,若是徐飚、冷杉得知此事,恐怕就要同我拼个你死我活了,自然要遮掩一番。”
  “如果她不肯自杀,难道你真要完成第一个雇主的愿望?”
  “当然,只不过要挑个合适的时机,伪装成病死或者自尽,避免苏门的良才叛门。”苏骖龙眼神狂热,“身为刺客,雇主的委托可以拒绝,但只要接下,即使倒行逆施、违背伦常,付出不可承受的代价,也一定要做到。”
  潘子云哑声道:“什么刺客,你们都是疯子而已。”
  苏骖龙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道:“何方人,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少年时练武急功近利,不慎伤及经脉,本来就多半活不过三十岁;半年前和元磊一战,我被他震出内伤,后来出手偷袭秦颂风的时候旧伤复发,前几个月一直闭关休养,才导致手下人不自量力、屡犯大错。今日我受之伤,放到以往自然无碍,放到现在,却已然无救。刚才挟持你本是为了保上面那蠢女人一条x_ing命,谁知她自寻死路,你的命,险些便对我没用了。”
  潘子云冷淡道:“我的命本来就没什么用。”
  “现在却有个用处,”苏骖龙温柔地笑道,“我要留下你的命,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潘子云怒道:“我一辈子记得你死得惨不堪言!”
  苏骖龙的温柔之中带了几分恶毒:“不必激怒我,我说不杀你,就不杀你。今日我能杀你却不杀,从此你的命便是我给的,对我永生难忘。我自从得知自己活不过三十年,毕生所求,就是名动天下,叫人刻骨不忘,被我杀死之人的亲友自然难以忘记,但你和他们毕竟不同……
  “我苏门刺客,一举一动都讲究衡量天意,虽然天意难测,但它偶尔也会假借旁人之手稍作提醒。你不知内情,却写成《逆子传》,便是天意认可我杀母作为的凭证。你是将天意送到我面前之人,你注定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苏骖龙捂着肋下的伤口站直身体,模仿《逆子传》中那女伶的动作,右手挽起一个华丽的剑花,横切在自己的喉头。
  “何方人……多谢你替我说出很多说不出口的话。”
  血光乍现,被寒风吹散为漫天血雨。
  随后,苏骖龙的尸体也如那女伶一般,直挺挺地跌倒下去,只不过下方不是戏台,而是谷底半个冬天的积雪。


第50章 释然
  ※一※
  太阳在中天直s_h_è ,但它的热好像还没到达地面,就已经被山风吹散。
  萧玖勉强踩着几棵松树跳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取她被苏骖龙扔到远处的靴子。季舒流跳下崖壁附近的陷阱,用匕首割断那些尖刺,以防不慎跌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攀爬上高台,将潘子云脱臼的双肩归位。
  潘子云眼神空洞,表情僵硬,良久不发一语。
  他又矮又瘦,带着他上下攀爬不算困难。季舒流正准备将他缚在背上,忽然感觉到一股邪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谨慎地四下观察一番。
  这个石台旁边的崖壁上有个黑洞洞的石缝,狭窄y-in暗,似乎能容一人通过。
  “这里头不会有什么东西吧。”季舒流打着一簇火苗,将胳膊伸进去照了一下。
  他看见石缝之内是个小石洞,石洞的地面上伏着一具枯骨,枯骨旁边有有一把剑和一把匕首。
  石洞之内干燥洁净,并无鸟兽虫蚁,死者的骨骼保存完整,背心的肋骨上有刀剑刮过的伤痕,不知生前有人在他背后刺下了多重的一击。
  背后?难道是……
  “柏直?”季舒流走进去,拿起了那把剑。
  这是一把厚实的重剑,坠在腕上很有分量。宋老夫人曾说,柏直生前仰慕父祖辈的功业,又不敢自认天罚派弟子,所以只在剑身上刻下一个“天”字,时刻提醒自己谨遵天罚派遗训。季舒流右手握剑柄,左手握剑鞘,将剑拔出一半。
  剑面上的“天”字拙劣而扭曲,锈迹斑斑,不知是何物刻成,凝聚着那个未满二十而死的少年毕生不改的信念。
  季舒流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令商凤英至死恐惧、徐飚和商凤娴疑神疑鬼、蚂蜂畏罪叛门的柏直的遗体,原来一直躺在此处,怕是他重伤后寻到一个藏身之处,却伤势发作,就此一睡不起。苏骖龙恐怕也没想到自己选来伏击的山谷中藏着一个天大的巧合。
  世间种种因缘,难辨偶然抑或注定,既令人敬畏,复发人深省。
  半刻之后,季舒流带着潘子云和用外衣包裹住的枯骨攀下山崖,潘子云对着柏直的枯骨长揖到地。孙呈秀把苏门众人的尸体都推进一个土坑里遮盖。
  潘子云一直远远盯着苏骖龙的尸体。
  季舒流走到他背后,将手按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恶心。”潘子云苦笑,“听见他那番话,就好像吃鱼的时候,盘子里的鱼突然开口说了人话一般。”
  季舒流感觉自己至少一年之内再也不敢吃鱼了。他咳嗽了两声才问:“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潘子云的语调平板。
  季舒流建议:“你要是没去处,投靠尺素门如何?二门主也认为你的武功很难得。”
  潘子云良久不语,反是萧玖恢复些许力气,走过来对着柏直的尸骨抱拳一礼,低声道:“刚才你说,柏直是天罚派后人?”
  季舒流道:“你们不要外传,他是天罚派宋老夫人养大的孩子,我们来永平府,就是因为宋老夫人请我们追查他的下落。他出生在天罚派失踪之后,大概是宋老夫人寂寞之下抱养的。”
  萧玖凝视着早已化为白骨的柏直,深深叹了口气。
  众人沉默良久,潘子云终究忍不住望着埋葬苏骖龙的那个土坑道:“他说他练武急于求成,本来就活不过三十岁。明明天赋难得,为何心急至此,难道是为了早点杀商凤娴?”
  “也许吧,”季舒流道,“你别想了,想多了伤神。”
  潘子云微微摇头:“我只是困惑,商凤娴既然是一个这样的女人,为什么能让燕山派的弟子、英雄镇的邻居、家中的婢女青藤和苏门其他人都觉得她温柔娴淑。”
  孙呈秀不客气地道:“有的人温柔是真温柔,但有的人温柔,不过是因为她们可以倚靠别人而已。商凤娴小时候倚靠燕山派,长大后倚靠商凤英和苏潜,苏门覆灭以后又把复仇的希望全寄托在子女身上。当她倚靠的人可以保护她的时候,她就温柔贤淑,但当她倚靠的人无法立刻满足她的要求,她的戾气自然就不可抑制。苏骖龙不是也说,他剑法大成以后,商凤娴就又变得‘乖顺’了。”
  萧玖点头:“苏潜死的时候她还年轻,想报仇自己去,指望不满十岁的子女干什么。”
  “懦夫窝里横。”孙呈秀道,“给苏门筹钱的是风伯雨师,练武的是苏骖龙,练武不成被打死的是她小女儿。堂堂一个燕山弟子,宁可用x_ing命去逼苏骖龙动手,也不肯亲自出力,实在可笑。”
  季舒流道:“商家说不定有祖传的疯病,商凤英,商凤娴,苏骖龙,全都是疯子,连婢女都疯癫,这一家人,只有苏潜一贯损人利己,剩下的这辈子总是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不说这个了。潘兄,你有空还是和我们去尺素门吧,这里疯子太多,我带你多看看没病的人。”
  潘子云轻轻一笑,但他的眼神还在埋葬苏骖龙的土坑周围逡巡。
  苏骖龙这疯子,死前居然去学《逆子传》中姐姐的动作,或许潘子云真的再也无法忘记那一幕。
  季舒流感觉有些头痛,但一抬眼,只见秦颂风不知何时已经折返,从上面跳下来问:“怎样,苏骖龙死没死?……这里怎么有一副骷髅?”
  季舒流的头顿时不痛了,他走过去,双手搭在秦颂风双肩上道:“二门主,我要给你讲一个盘子里的鱼突然开口说了人话的故事……”
  ※二※
  闻晨没有死,但也迟迟没有醒过来。她无助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脸色惨白暗淡。小莲在她身边忙前忙后,眼睛肿得像桃子,连眉都顾不上画了。她当然明白闻晨对她有多重要,离开了闻晨,她才真的会沦为浮萍风絮。
  小杏在别人家留宿一夜,回来之后才被接到此处,一看见闻晨就大哭不止,秦颂风去劝,她哭着道:“妈妈对我们太好了,就像我们的亲姐姐一样。小莲从小跟着妈妈,被妈妈宠得一派天真,比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还傻气。我是三年前被人转卖到妈妈这里的,所以才稍微懂事一点……那个青藤,我早就觉得她装模作样的不像好人,这世道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呢?”
  小莲也早就忘了跟着青藤学画学萧的事:“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被坏人抓走的,她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也不活啦!”
  最后费神医有个弟子烦躁起来,撵她们道:“瞎哭什么,人还没死!你们吵吵嚷嚷,叫病人听见了不好,要哭上外头哭去。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
  两个女孩子吓得躲到远处抱头痛哭了好久,才跑回来接着照顾。秦颂风盯着闻晨,只见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洗掉,露出的脸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张。想起她自以为将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他不由发起愁来。
  季舒流过来探望,对秦颂风道:“费神医刚才说,既然她能熬过昨晚拔峨眉刺的时候,就没什么大碍,估计今晚或者明早就能醒……唉,她是被咱们连累的,等她醒来一定要好好道歉。”
  秦颂风忽然拖着季舒流躲到屋外,斟酌半晌才小声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话。她晕过去以前,突然说她已经爱慕我十几年了。”
  “什么?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季舒流大吃一惊。
  随后他就明白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和秦颂风都太不懂女人的心事了。闻晨自暴自弃、沦落风尘十年,忽然和自己爱慕的人重逢,如果不表现得疯疯癫癫,还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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