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哭,一边拼命给江昶解开手腕上的绳索:“我就知道他骗了我!我听见了你的声音!他不许我出来看!他非要说我听错了,说是假的!”
江昶忍住哭泣,他用力道:“我不是假的!我是被犰鸟给绑架来的!还有承乾!贺承乾!你看,他也在的!”
犰鸟给江昶松绑的手,慢慢停住,他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旁边的贺承乾,就仿佛到现在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贺承乾挤出一个微笑:“廖靖,是我,住在你隔壁寝室的贺承乾。咱们一块儿参加过星域子弹球总决赛的,你还要我教你全套的形意拳。”
江昶也赶紧说:“对对,廖靖,先别给我解绳子,先把承乾松开!”
犰鸟看看贺承乾,又看看江昶:“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江昶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点古怪,但他此刻也没法详细解释,只匆忙地说:“我和承乾去公共墓地祭奠你,正好遇上了犰鸟……廖靖!快给承乾把绳子松开!”
“为什么只有你们俩去公共墓地看我?”犰鸟的声音里有了怀疑的味道,“是你们俩约好的?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江昶呆住了,他一时无法判断廖靖这句话里真正的意图。
他看看贺承乾,艰难寻找用词:“沈枞也要来的,可是他生病了,在医院没法来……”
“为什么没人来看我!”廖靖上身的犰鸟,身体忽然一软,跪在地上哭起来,“就连我死了,都没有人关心!爸妈和哥哥他们都没来,对不对!为什么没有人来看我!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俩!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
贺承乾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犰鸟的脸,此刻,他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廖靖!!”
就在那一瞬,江昶看见,犰鸟的脸上,有极古怪的神色一闪而过。
紧接着,那悲痛欲绝的神色好像被人用手一点点抹掉,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有干,犰鸟那招牌一样的假笑,再度浮现!
他用手背擦了擦脸,慢慢站起身来。
江昶吃惊地看着他:“廖靖……”
“小靖他睡着了。”犰鸟冲着他笑了笑,“江同学,你真是太聪明了。”
江昶的脑子嗡的一声!
“可是太聪明的孩子,通常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他弯下腰,伸手抚摸了一下江昶的脸,又用指尖在江昶的鼻尖上轻轻一点,“虽然我一般不伤害像你这样的弱小者,不过如果碍了我的事,我也不会放弃你这个美味的小甜点哦!”
江昶的全身都僵住了!
松开他,犰鸟又冷冷看了贺承乾一眼:“至于你,大个子。你只有三个小时了,我安排好小靖就会来接你。”
说完,他冷冷一笑,转身再度进了书房。
客厅,陷入死寂。
江昶呆呆看着贺承乾,贺承乾难得也是一脸的手足无措。
“咱们说错话了。”他有些沮丧,“好像刺激到廖靖了,咱们不该说没人去看他……这下麻烦了,他可能不愿意再出来了。”
“不一定。”江昶忽然说。
贺承乾吃惊地看着他:“你想出了什么办法?”
江昶却不回答他,他抬头冲着书房,声音恢复了平和:“廖靖,咱们谈谈好么?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多没意思!”
“你这样和他讲话,他听不见的。”贺承乾皱眉道。
“他听得见,只要我说他感兴趣的事情。”江昶飞快地说完,又冲着书房道,“你知道沈枞为什么没来祭奠你吗?你真的不能怪他,他和人决斗输了,季小海被别人抢走了,给别人做了魂奴。你知道抢走季小海的是谁吗?唉,你当时没在场,真的不知道阿枞有多惨!你最好的兄弟差点死在别人手上呀!”
这句话说完,书房的门锁,轻轻动了一声,像是有人想出来,但又很犹豫。
江昶见状,火上浇油又加了一句:“而且你肯定不知道,他和蓝沛好上了,俩人正打算系魂呢。沈枞和我说,他要给蓝沛做魂奴!还有哦!劲爆消息!他们俩已经上床了!沈枞亲口承认的!你说说,这往后咱们寝室气氛得多尴尬!”
这番话说出来,屋里忽然传出细小的哀求:“把门打开吧……我想和他说话。”
但马上,声音又变得粗鲁起来:“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些闲聊八卦!他就是想诱惑你开门!”
“可是阿昶是我的朋友!”那个细弱的声音挣扎着说,“而且沈枞是我最好的朋友!”
江昶一听,赶紧叫道:“对!那小子因为你的事,哭了好几天,到现在眼睛都是肿的!廖靖,你怎么能说没有人在乎你呢!学校给你开了追思会,好些五年级六年级的学弟都来了,那些你过去帮过的人,他们都还记着你的好!”
门里那个粗鲁的声音忽然变得油滑:“别听他胡说,根本就没有人爱你,小靖,只有我把你当回事,不然,怎么来祭奠你的只有两个人?”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江昶火冒三丈,“是校长下了禁令不许学生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廖靖,就是因为这个犰鸟!现在学校戒严了,他们没法来祭奠你!就是因为这个夺走你生命的混蛋,他在威胁大家!”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打开,犰鸟一阵风似的冲出来,扑到江昶面前,双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我劝你,少在这儿饶舌!”犰鸟脸色铁青,眼珠子瞪得要掉出来,“再敢多话我就先要了你的小命!”
江昶被他掐得快要窒息,他拼命挣扎却仿佛蚂蚁撼铁树,旁边贺承乾急了,他用头往犰鸟身上猛撞,妄图让他松开手。
犰鸟被他那一下子撞得一趔趄,他松开江昶,眼神诡异地看着贺承乾。
“这小子对你很重要?”他用一种高深莫测的口吻轻声问。
“和他无关!”贺承乾狠狠盯着他,“我只是讨厌恃强凌弱!”
犰鸟哈哈一笑,仿佛自言自语:“看见没?我都说了,他俩的关系不同寻常,你还不信,说什么学校不准学生出来祭奠你,都是谎言!既然戒严了,那他俩是怎么出来的?”
江昶在旁边弯腰死命的咳,他刚才被掐得上不来气,现在两眼还在冒金星。
然后,他扶着沙发扶手,勉强支撑起身体,抬头看着犰鸟。
“廖靖,我知道,你心里爱着承乾……你一直不敢说。”
这句话说出来,包括犰鸟,包括旁边的贺承乾,全都不动了!
江昶费力地直起身,他的眼里依然有泪光,但却微笑起来。
“你瞒得过所有人,甚至瞒得过承乾自己,可是你没有瞒过我。”
犰鸟那张本来就古怪的脸,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死命撕扯着,他瞠目结舌看着江昶,脸上浮现出凄苦的神色,有晶莹的东西开始堆积在他的眼角。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虽然你嘴上说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你总是说你没心没肺,谁也不喜欢,但是每次承乾有事情过来咱们寝室,你都高兴得很,你把你们的球队挂在嘴上,把沈枞都说烦了,其实你想说的不是球队,你想说的只是球队里的某一个人。可你怕被人发现,所以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沈枞总说我心气太高,要我降低要求,你每次都劝沈枞,说,喜欢都喜欢上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其实穿鞋的人就是你,对么?你怕告白失败,就连队友都做不成了。廖靖,你真的就这么自卑吗!可是现在你已经死了!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能面对贺承乾吗!”
江昶的话音未落,犰鸟连滚带爬冲进书房,砰的关上了房门!
第12章 第 12 章
好半天,贺承乾才艰难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江昶扭过头,把眼泪擦在袖子上:“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根本不爱他……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冷酷,你不爱的人,对你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当然,这不是你的责任,爱上一个人这种事……本来就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
“廖靖对我来说并非可有可无。”贺承乾沉声打断他,“他是全学院子弹球队的前锋,除了他,没人胜任这个位置。”
他停了停,忽然又道:“包括你。江昶,你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江昶听得鼻子一酸,像被贺承乾有意无意在头顶摸了一把的感觉。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锁又发出轻微的响动,门被人打开一条缝,但是人在里面不出来。
贺承乾迅速向江昶使了个眼色,他柔声道:“廖靖,咱们谈谈好么?”
书房里的人,好半天,才发出微弱的声音:“谈什么?”
“你总是躲着我,这不是个办法,”贺承乾耐心地说,“不管你现在身处何种状况,既然江昶都把事儿说穿了,就不要再逃避了。咱们在球队里,我总是和你们说,哪怕输得再惨,也要直视分数牌不要逃避它。我觉得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开得大了一点,犰鸟……廖靖怯怯站在门口,歪着身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出来,我们说两句话,好么?”贺承乾愈发的耐心,“廖靖,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要来公共墓地看你?不是因为江昶,事实上我根本没料到他会去,我是受了教练的嘱托,作为你的……队长,也作为你的同学。还有,我自己也很想来看看你。我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廖靖一愣:“亏欠?”
“是的,我答应过你,教你全套的形意拳,但是我总推脱,总说自己很忙,后来你没再问,我还松了口气。现在想来那也许是你最后的要求,可是就被我这么给搪塞过去了。”
廖靖眨巴着眼睛,他慢慢从屋里挪出来,但仍旧站在离沙发较远的地方,那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犰鸟那么大的个子,明明是个高头大马的成年人,却一脸孩子气的扭扭捏捏,缩手缩脚的样子,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