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
慕容复养好伤势回到燕子坞时,时间已过了两月有余。
因为萧峰的突然出现,慕容复加深辽国内乱、引辽宋交兵的计划不得不破产,加上那日两人间又闹了那一出,隔阂再度加深。
姑苏地处长江以南,属太湖流域,燕子坞周边那湖那水便是正经的太湖水。
春日的江南暖阳正好,鸟语花香,彩蝶纷飞,正是梦入江南烟水路,醉舞春风谁可共?
有道是“六月荷花满池塘”,五月的燕子坞周边莲叶已呈伞状铺满水面,莲花初初吐蕊,亭亭玉立直似豆蔻少女,却难掩娇羞。
阿碧素手摇轻舟,以一口纯正的吴侬软语轻哼:“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端的是歌声缥缈,人面桃花。
慕容复偶尔泛舟湖上,清茶一杯,书册一卷,倒是难得的闲适平和。自与那萧峰开始莫名纠缠以来,他已许久不曾享受这般静好的岁月了。
突然间,阿碧只见慕容复放下手中的书册,运起轻功,身形一晃,脚尖在莲叶上轻点几下,飞身上岸,徒留身后泛起的片片涟漪,而湖边,风波恶已在等他。
慕容复近来不是受伤便是四处奔波,已很久没有悠闲过了,今日难得放松半日,又被风波恶打断,心情自然不会好,故而他只淡淡问道:“何事?”
风波恶立刻将手中的纸条拿给慕容复,原来“聪辩先生”苏星河于函谷关布下珍珑棋局,言明解开者得传逍遥派武功,请有兴趣者六月十日于函谷关一会。
逍遥派在当今的江湖上似已销声匿迹,但在几十年前却曾名噪一时。其他人也许不知道这个门派,慕容复却是知道的,因慕容家也是传承已久的世家,家中典籍也曾记载过逍遥派事宜。此派武学心法高深莫测,一但学成便是武林中的顶级高手,然此派只收容貌出众、武学天赋奇高者,入门门槛极高,故而门徒也是甚少,无人知晓其门派地址,近几十年来已渐销声匿迹。
如今有机会得传逍遥派武学,慕容复自然不会错过。至于这珍珑棋局,据说是苏星河之师无崖子穷三年心血所布,至今无人能解,据慕容家典籍记载,无崖子乃几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武学宗师,因逍遥派只出美人,故而无崖子这相貌自是不必说,还精通琴棋书画星相占卜,可说是位全才人物,他穷尽心血所布的棋局自然不会差的。
慕容复也是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棋技自认是不差的,这珍珑,他倒是也想要去破上一破,若能得窥逍遥武学,那是意外之喜,若是解不开也没什么损失。
然而临出发前,王语嫣又偷跑出来寻慕容复了,慕容复想着表妹棋技亦是不差的,便也带了她同去,到时说不得也是个助力。
慕容复、王语嫣加上四大家臣,六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到函谷关时也堪堪赶上了日子,五个大男人还行,只是王语嫣身体柔弱,稍稍吃了些苦头。不过王语嫣向来是有表哥万事足的人,有慕容复陪着,路途之苦她倒也不觉得什么了。
函谷关已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慕容复稍稍看了几眼,少林来了几位玄字辈大师并一名身着青色衣衫的小和尚,那番僧鸠摩智也在,四大恶人到了三位,恶贯满盈的段延庆想必也在哪个疙瘩角窝着罢。
此时段誉正和一身材消瘦的白胡子老头儿,坐在一石制棋盘两边厮杀,一见到王语嫣出现立时连棋也不下了,忙跳起来跑到慕容复几人跟前抱拳道:“段誉见过慕容公子,几位大哥,还有……王姑娘。”
慕容复只是向他点点头,道了句“幸会”便别开头观察棋局,段誉是萧峰的结拜兄弟,他自是不想有过多联系。那段誉见慕容复一副冷淡神色也并不着恼,只一味纠缠着王语嫣说话。
王语嫣因表哥在身边也并不想与他有过多交流,但碍于情面,又见表哥一味观察棋局并不理她,也只得与段誉敷衍几声。
段誉见王姑娘愿意理他,哪里还管是不是敷衍,只是兴奋地不停说话,早把那下了一半的棋局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白胡子老头儿见段誉棋下了一半就跑去找姑娘了,也只得摇摇头放下手中的黑子,这局棋本已下了不少时间,白子已是必败之局,接不接下去倒也改不了这结局。
此时,场中来了七男一女八人,齐齐在他面前拜倒:“徒儿拜见师父。”当日那聚贤庄上的薛神医赫然在列。
慕容复脑子一转便已明了,那清瘦老者就是聪辩先生苏星河,至于另外那八人,想必人称“函谷八友”的就是了。函谷八友是苏星河的弟子,除武艺外一人精通一门技艺,分别为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戏迷李傀儡,唯有七弟子石清露为女子。
这函谷八友说来也是可笑,当初苏星河收徒时原意是主修武艺副修技艺,结果这八个弟子竟然成了工艺专家,武艺却平平。这也是随了他们师父,苏星河本人就是花了太多时间在其他技艺上,导致了武学方面的落后,竟不是自己师弟丁春秋的对手。
外界所知无崖子已去世,其实并没有,此次珍珑棋局之设,便是为了给无崖子挑选关门弟子传授衣钵,若不是苏星河不专注于武学,无崖子哪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言归正传,八名弟子拜见了苏星河这位恩师后,棋魔范百龄便提出要挑战一番这珍珑棋局,苏星河是最知晓解开棋局意味着什么的人了,听到自己的弟子有这番想法自然是大力支持,然珍珑之难便是他自己也无法解开,却也不好强求徒弟定要解开了。
范百龄精研围棋数十年,实乃此道高手,见这一局棋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他登时精神一振,再看片时,忽觉头晕脑胀,只计算了右下角一块小小白棋的死活,已觉胸口气血翻涌。他定了定神,第二次再算,发觉原先以为这块白棋是死的,其实却有可活之道,但要杀却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再算得几下,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苏星河原也没指望他能解开这棋局,故只定定地看着他,说道:“这局棋原是极难,你天资有限,虽然棋力不弱,却也多半解不开,何况这棋局一旦深思便有迷人心魄之险,实在大是凶险,你到底是要继续想下去呢,还是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