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仍坐在原地,他尽力想要记起些什么,可每当回忆到关键时刻就会头痛难忍,脑海中的记忆杂乱无章,纷繁复杂,如万千细线游走贯穿,毫无头绪。
乔峰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他头疼地抱着脑袋那一幕,他忙上前检查男子的情况,好在当不再回忆往事时,头疼之症便渐渐缓解了。
乔峰将找到的野果就着潭水清洗干净,递了几个给那男子,一掀衣袍豪迈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边吃边道:“依我看咱们短时间内只能呆在这崖底了,不知如何称呼也很是不便,你既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便为你起个名字可好?”
男子吃了一口果子,看着他犹豫地点点头,那眼神里有着股难言的信任。这算是一种本能,就如刚出生的孩子,总是会信任第一眼见到的人,刚出生的小动物,总爱粘着第一眼看到的人或者动物。依男子现在的情形,乔峰便是他第一眼见到的人,因此他心中对乔峰也有着一种难言的信任!
乔峰是个粗人,些许念过两年书,平日里看书写信自是无碍,可叫他吟诗作赋便是不能了。起名之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却也是难的,一般人家起名不需要什么深意,随意起个阿猫阿狗的也就是了,讲究些的人家,家中睿智的长者也要费上几日的深思,才能为子孙起个好名儿。
眼前的男子,看这衣着打扮便是不凡,即便坐着吃几个野果,也是通身的气度,想来他虽不记得前事,平日里的行事做派却不自觉得拿了出来,若是随便起个名字,岂不是委屈了他?可让乔峰找出几个风雅深沉的字来,却也是难为他了。
可乔峰一时冲动说要为他起名,却也不能食言,他眼望苍穹,深思良久,才憋出一句:“见你一身白衣,不如就叫……小白,可好?”
男子一听这个名儿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并不是傻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总是不像人叫的名字。可他又看了乔峰一眼,随即仍是点点头,罢了,既然是他起的便随了他的意罢,反正这个名字日后也是他称呼的,他觉得顺嘴便好。
乔峰见他皱眉便觉有些不好,他知道自己没读多少书,起不出什么有文化的名字,而眼前之人一看便是满腹诗书之辈,就这么叫他“小白”总是不妥的。可见到他点头,乔峰心里又有些高兴,这是否表明他认同了自己?
此事便这么定下了,此后在崖底的日子乔峰一直称男子作小白。
男子一开始听着不是很顺耳,听着听着也便慢慢习惯了,而他自己则称乔峰作乔大哥,因乔峰估摸着他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而自己已是而立之年,便自认做了兄长。
不知不觉间,两人在这崖底已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两人一直在寻找出路,前几日是乔峰独自寻找,待小白伤势痊愈后便由两人一同寻找,结果却不如人意。倒是乔峰身上的悲酥清风之毒已渐渐散去,内力也已尽数恢复。
两人找到水潭边的一个山洞暂时作为栖身之所,山洞并不是很大,却也足够两人平日休息和储存蔬果、r_ou_类所用。好在这个崖底植物种类很是齐全,这些日子他们找到了一些果树和蔬菜以作糊口。
一连半月没有找到出口后,两人急切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了,因着一时半会儿许是出不去,他们便在洞口附近移植了些蔬果,日后取食也方便。乔峰内力恢复后,也时常出去弄些野兔、野j-i之类,故而两人在崖底的生活水品倒也还可以。
崖底只有两个人,外出时总有一个人会率先回来,每当这时,他就会等待另一个人回归,渐渐地,这个并不宽敞的冰冷山洞,竟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小白没有以前的记忆,这种感觉并不深刻,只是隐隐感到一种安心。乔峰却不一样,他这些年东奔西跑成了习惯,鲜少回家看望爹娘,如今乍然在小白身上感受到这种感觉,犹如思归的游子,心中突兀地涌起对家的无限期待,也贪恋着这种温馨。
平日里除了定时寻找出口,乔峰也会给小白讲一些他闯荡江湖的趣事,小白失了记忆什么都不知道,故而很喜欢听乔峰讲一些外面的事情。乔峰多年走南闯北,正是那等见多识广之辈,两人一个讲得尽兴,另一个听得开心,这日子过得倒也很是和谐。
这日两人用过晚饭,又照例生起火堆聊天。
乔峰言道,他曾听闻过一位剑魔独孤前辈,剑术学成后四处挑战高手,一生只求一败,却未尝有过任何败绩,最终心灰意冷携一大雕隐世不出。又说他若早生上几十年,定要与那独孤前辈较量一番,不问胜负只为切磋。
言谈间万千豪情尽显,坐着聆听的小白,眼前仿佛展现了一片豪气干云的江湖画卷,心中也是热血澎湃,对乔大哥口中刀光剑影的江湖生出无限向往。
他手执木棍,轻轻拨动着火苗,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衬中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眼神中闪耀的却是不容忽视的兴奋:“若是有朝一日,你我二人能离开这崖底,乔大哥能否携小弟去那江湖一游?”
乔峰哈哈大笑,一口答应:“你我二人乃患难之交,情谊自然不同旁人。若是有那一日,小白你千万跟紧了为兄,否则为兄委实怕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小白自己也是一介男子,自然不愿意被乔峰看轻,遂放下手中的木棍,瞪他一眼道:“乔大哥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被谁欺负过,怎的到我这里就要被人欺负了!”
许是火光显得太过温馨,又或是气氛一时太过旖旎,乔峰被他瞪得心头一震,一颗心不知怎的忽而乱跳起来。小白本就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如今就着火光更是眼波流转,横生一种平日里见不到的媚态,乔峰一时有些痴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常,乔峰连忙收回视线,掩饰般望向别处,心中暗自唾弃自己,小白堂堂正正与他相交,他怎能平白对自己兄弟做出此等举动。
稍稍稳定下自己的心绪后,乔峰尽力回复正常的语气,笑道:“小白你这一看就是副白脸书生形容,生得又这般好看,为兄是害怕你被江湖上那些女子抢了去做压寨夫君。”
方才乔峰那些举止做得隐晦,又是那不可言说之事,小白自是毫无察觉,此时听他这么讲,自然生了一口闷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乔峰方才所说确实是实话,他生着这一幅相貌,又失了记忆,没有武功傍身,在江湖中行走的确危险。
乔峰这人说是豪迈大气、不拘小节,此次却被自己方才所为惊出一身冷汗,因此也并未注意到小白的情绪,只自己靠着墙闭目平复心绪。
见他这一动不动的样子,小白以为他睡着了,便透过火光好生打量一番他的这位乔大哥。
乔峰仍穿着初见时那身打了几块补丁的灰褐色旧布袍,乔大哥说他自己是丐帮的帮主,这丐帮便是天下乞丐的帮派,作为乞丐的头头穿着打扮自然也要符合身份。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甚是魁伟,浓眉大眼,高鼻阔口,配上一张四方的国字脸,眉眼之间总透出些勃勃的英气,许是常年身居高位,总让人不自觉地信服。
想到这些日子,即便两人已在这崖底困了近一月,他仍毫不气馁,充满希望,日日不辍地寻找出路,小白自己也总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到,故而至今仍抱有能够出去的念想。若是没有乔大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许昏迷在水潭里之时便被淹死了,即便那时活下来了,多日找不到出口,他说不定便认命般在这崖底住下来了。
其实乔峰之所以仍能抱有希望,与他多年的经历分不开,他这些年身居丐帮帮主之位,不知遇过多少险境,却仍旧活了下来,还闯出了偌大的名头。他从自己的经历里总结出来的,便是无论何时都不能丧失希望。即便他面对西夏弓箭部队那时选择跳崖,又何尝不是想着只要不被西夏军队杀死或者生擒,说不定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方才的闷气便也消散了,与乔大哥带给自己的帮助相比,方才那几句调笑连事儿都算不上,况且乔大哥是亲近自己才与自己开玩笑的,他又怎能如此不知好歹。
这般想着,小白迷迷糊糊进入了睡眠。
乔峰内力深厚,连带感知也是极强,他本只是闭目平复心绪,可感觉到小白不知为何,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一会儿一个变化,弄得他有些胆战心惊。既害怕小白因他方才那口无遮拦的言语生了气,又生怕小白发觉他方才那几分失态,心里一时七上八下,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直到小白的呼吸如往日沉睡般平稳起来,乔峰才猛然睁开双眼,眸中沉淀的是巨大的震惊与恐惧,后背的衣物已然尽s-hi,他却恍若未知,轻轻起身帮小白调换了个舒适的睡姿后,他才毅然往洞口奔去。
乔峰来到水潭前一跃而下,他想用潭中凉水将自己浇醒,也浇熄心中那一股不知何时生起的邪火。
他本是坦坦荡荡之人,一直遵循事无不可对人言之语,也从未对任何人有过龌龊心思,或者说他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无不光明磊落之事。方才他竟对自己的兄弟生出那等情绪,这在他心里简直禽兽不如,何况小白还是个男子,对他这个乔大哥还如此信任,更是毫不设防地在他面前陷入沉睡。
此日后,乔峰一直被自己心中深深的歉疚感所折磨,可越是如此,心底那不可言说的情绪越是高涨,等到回过神来,他已如溺水之人般陷入那孽情中不可自拔,也无力挣扎。
怪只怪那人,太过美好;而他,孤寂了太久。
蛇毒
转眼之间,半年时光飞逝而过,乔峰与小白两人仍旧每日抽出一定时间寻找出路,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乔峰与小白业已相处半年之久,自那日妄动不该有的心绪后,乔峰便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平日里分开搜寻出路时,心里总是想着小白,待在一起时,单单看着小白也能晃上半天神。
总之,乔峰这些时日满心满眼都是小白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和白皙俊秀的面容,想他坦荡男儿,如今竟也生出了这些小儿女般的旖旎心思。他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知道断袖分桃之事,也曾亲眼见过,那时他对此虽没有厌恶感却也是不甚赞同的,因他做人向来端正,认为y-in阳调和方是正道,即便他年界三十仍未娶妻,却也从未动摇过这个信念,乔峰委实从未想过此等偏门之事有一日竟会落到自己头上。
可情爱之心生了便是生了,又怎能轻易收回去。乔峰不知小白对他是否也有那些心思,却又不敢直白地问他,若是冒犯了小白,日后若找不到出口,两人还如何能在这崖底安稳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