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八章 绝命
一路上这样逛下来,待宫懿与慕容遥回到邀星堡的时候也已过去了约莫要大半个月。宫懿服食的丹药早已从一日一粒变作两粒一日,这之中代表意义为何已毋庸多说。
秋若晴他们办事向来稳妥,那日寺前分别后,姬行涯一路快马加鞭,只费了三日便回到了邀星堡,将账簿以及这些年来他们邀星堡所搜查下来账簿上人所行恶事的册子给了那些和尚看了。
三个和尚初时颇为震惊,不过倒还算是守信,不日他们便传书回寺,少林怎说也是武林大派,且在江湖上威信颇高,此番下来倒是有不少门派与邀星堡连成一线,加之罗英那边的里应外合,顾旬城一党自然不成什么气候,结果早在宫懿回堡前两日一切便尘埃落定毋庸烦恼。
日子选的是宫垣的祭日,邀星堡在城中设下大会,此次事变在江湖上可说是闹得风风雨雨的,自然前来参加大会的人多得数不胜数。
宫懿此时身子早已弱得几乎站不动太久,这样的身子状况早瞒不过慕容遥,宫懿只得串通了堡中众人,说他这是每年定会复发一次的时节,这才勉强骗过了慕容遥。临行之前,宫懿让姬行涯为他在身上施针好让他能够勉强支力。
说来这针法虽有立竿见影之效,可这其实不过是回光返照之术,待效用毕了,身子便会更为虚弱。当年青衣为宫懿用此法好让他赶赴慕容遥的婚宴,回来后宫懿便卧床了几日,在现在这个当口,此法等同于是宫懿的催命符。
然,即便是催命符也只得去用。
大会之上,宫懿搬出人证物证,一切罪证直直揭开当年一切是非真相。
原来当年李叔所留一“蒲”字与宫懿在木剑剑柄中所寻得的“申乙”二字是换作数。申是为地支第九,取九;乙是为天干第二,取二;蒲是为蒲月,账簿上第九十二页上蒲月中记录的小门小派虽是人数颇多,但称得上有头有脸的却只有两人,其中一人死在慕容家灭门之前,余下的便是顾旬城,于是邀星堡以此为线索进行查证,终于有所得,当年真相总算浮出水面。
慕容家要顾旬城等人自首告白被拒反被灭门夺账簿、求残页不得怒而将宫垣乱刀分尸、以账簿为挟逼迫他人作恶、为灭口设计陷害宫懿且污蔑宫垣、藏账簿于少林致顾淳之死……
再加之多年记录下来的恶事册子,所犯之事条条皆是为人所不齿。
宫懿后来曾想过,当年到底是何人通风报信给他告诉他账簿所在地,其后保管多年的那封信上字迹被慕容遥一眼认出,原是顾流萤的。想来兴许顾流萤早知晓了她父亲所做恶事,心中有所愧疚,故而半夜投信,却不晓得此举虽助宫懿夺得账簿,却教顾淳丧命令宫懿对她父亲之恨更深。
一切真相水落石出,在场之人无不惊叹,但事实摆在眼前,倒是无人能够反驳。
邀星堡这个江湖上本该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邪道大派一夕之间成了江湖中人提之便深为敬佩的正义之帮,而当年受人敬仰的顾旬城自然是在一夕之间成了人人唾骂的无耻之徒。
一切事毕,宫懿漠视旁的门派上来的恭维,只携着慕容遥一道去到了他们二人父亲的坟前。宫懿父亲之墓也不知道为何,后来被顾淳给迁到了慕容清坟墓附近,宫懿曾问过顾淳为何这样做,顾淳没有明说,可到了后来,查证线索之际偶然知晓了宫垣与慕容清的过往,宫懿心中倒也是渐渐有了个数。
那时在梦里头,宫懿也曾见慕容清看他父亲的目光,是与师兄看自己一样的。
三杯水酒,一柱清香,三回叩首。
才说罢一句“爹,我给你们报仇啦”,宫懿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一个没能忍住,便是一口猩血喷出,他觉着七窍有些s-hi润,伸手一摸,原来是血。
书上早有记载,这是用了禁术后的人死前的兆头。先是七窍流血,再是昏迷数日,期间身体浮肿充血,待到了极限便是爆血而死。
宫懿心中是清楚的,那续命丹本就只剩十颗不到,能拖至今时今日已实属不易。
视线朦胧间,宫懿见到了慕容遥一挥往日的平静,面上满是惊惧,想要伸手摸一摸他,骗一骗他自己无事,只要睡几日就能好,可是此刻他竟是连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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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公子,师弟……他怎么样?”
慕容遥焦急地问道,他看出了姬行涯面上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死灰,心中登时一凉。
“我的医术是跟青衣学的,她虽是医术高超,可我未学到她七成她便死了。此时此刻,我也是治不好了,除非是让我父亲来。”
前一刻的失望,此刻又忽地燃起了一些希望。
“那、那令尊在何处?我此刻便去请他过来!”
慕容遥再冷静不住,他言语间带着慌张,却见姬行涯摇了摇头。
“没用的。早在去少林前我便寄书给他要他过来,他没回我也久久不见他来,所以后来我又寻了人去请他过来,可他放话说了,谁来请他他都不会救师弟,要我们死了这颗心。”
这话听得慕容遥无力地跌坐到了床沿边,他看了一眼床上瞧着没什么呼吸极弱、苍白弱死人的宫懿,心中是拔凉拔凉的。
“你的意思是……早在去少林前,师弟就已经不好了?”
手抓上了宫懿的,宫懿的手极为冰凉,似是没了人的体温一般。
姬行涯颔首:“他用的是逆行之术,本就是个折寿换几年练武时日罢了。他又不是个知分寸的人,总要折腾自己直到精疲力尽,自然是死得更早些。现在不过是因为你在他晕厥之事给他吃了反魂丹,原本过三日他也该去了的,现在不过是延了两三日罢了。”
“!”
慕容遥的手一颤,他怔了怔,却是怎的都不敢相信。
“可是那时候……他明明与之前无异……”
这话说出口,却是突然没了什么底气。
现下细细想想,其实根本不是无异。
宫懿分明就是在强作精神,只是因为宫懿实在伪装得太好,慕容遥过了十日才觉察出宫懿似是身子愈发虚弱了。
“你自己分明也清楚得很。”姬行涯点破道,“你总与他在一起,自然该知道的。”
不错。
起初还不明显,可到了后来,宫懿一日十二个时辰总要睡上六七个时辰才行;起初那药还是一日一粒的,可到了后来一日二粒;起初还胃口与往日差不多,可后来胃口愈发地小了,近大会那几日更是只沾了些粥水便再未吃进任何东西了。
皆是先兆,他原先也是担心极了的,却偏偏这个爱撒谎的师弟骗他说年年这个时候都会复发,加之堡里众人都是一个态度,所以慕容遥倒也没有怀疑到“死”字上去。又或该说慕容遥根本就不想那样去怀疑。
“真的……无人能医了么?”
姬行涯犹豫了下,他闭了眼摇了摇头。
几乎是感觉到了一阵晕眩,几乎是心绪乱极,慕容遥的心口一阵刺痛,魔障涌上心头教他嘴角没忍住留下了一抹血。姬行涯见状一怔,他连忙为慕容遥把脉,此刻慕容遥的脉象紊乱,此时情绪波动过大,姬行涯唯恐慕容遥再这样下去会憋出内伤便连忙手快地为慕容遥点上了两处昏x_u_e。
慕容遥眉头蹙了下,身体晃了晃便倚靠在了床边陷入了昏睡。
瞟了眼躺在床上没半点气息的宫懿,姬行涯长叹了一口气。
“师弟,对不住了。”
自一旁的药箱里头掏出了一个白玉瓷瓶,姬行涯紧握着瓷瓶,眉头蹙得皱起。
“我本想若是父亲愿意过来,兴许你就不用死了。只是现在看来……”眼帘微微垂下,姬行涯拔开白玉瓷瓶上的塞子,里头传来了一阵幽淡清香,“这忘忧水,能助人忘却平生忧愁事,想来这一瓶饮下,慕容公子此生忧愁不快皆可忘尽了罢。”
嘴角苦笑一声,姬行涯以手抓住慕容遥的下颚,待慕容遥嘴巴微微隙开一道缝,他便将白玉瓷瓶凑到了慕容遥的嘴边。带着淡香的清液就那样缓缓地流入了慕容遥的嘴里,直到白玉瓷瓶里头不剩一滴。
“慕容公子,你也别怪我要帮师弟做这种事。我知,若是问你想不想喝这忘忧水你定是会说不想的。可是师弟说得对,有些事情若只有一个人记得清楚,只是徒增痛苦,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了。”
“来人。”
将白玉瓷瓶塞入怀中,姬行涯淡淡唤了一声,外头随即便有人推门进来。
“姬副堡主。”
两人朝着姬行涯行了个礼,姬行涯颔首应了应。
“将慕容公子送至城西的慕容庄去,告诉慕容庄里头的人,要他们好好照顾慕容公子,口风守紧些,不许将所有的事情透露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