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番外 作者:中华说书人【完结】(31)

2019-05-11  作者|标签:中华说书人


  流犯里早有俩懂眼色的将身上所剩无几的值钱东西恭恭敬敬地奉了上去,惹得赵虎呲牙一笑,心道倒是有几个有眼力劲儿的。
  不少流犯脸色沉了下来,这一路上都给押解官差搜刮的差不多了,还有几个能掏出来的?赵虎身旁的两个兵痞子过去搜罗值钱东西,若是有交不出的,当即二话不说就是一耳光。一时间人群里噤若寒蝉,一个个忙将身上仅剩的物什都交了上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虎嗤笑一声。
  那俩兵卒挨个搜罗到下一个人面前,忽然听见沙哑又清冷的声音硬邦邦道:“没钱。”
  众人皆是一怔,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赵虎猛地抬头,眯着眼睛才瞧清说话的那人。
  他比旁人都要高上一头,只是方才身子佝偻着,倒是不显然,如今随着众人的目光缓缓直起身来,方才让人瞧出竟是个身量颇高挑的人。清瘦的模样倒不是多么壮实,长发乱蓬蓬一团,遮住大半脸颊,隐约能瞧见满脸胡茬泛青,只一双眸子隔着乱发露出几分乌黑。
  赵虎瞧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个刺头。他咧嘴又笑,指骨咔咔作响,当即走到这人面前,抻着脖子道:“你再给老子说一句。”
  秦峥木然抬头,张了张干裂的唇,低声道:“没钱。”
  话音刚落,赵虎结结实实一圈撞了出去,直捣秦峥腰上,让他当即俯下身去,半天没能发出一丝声响。
  “小子,你再说一遍?”赵虎一脚踹在秦峥心窝,不等他起身,满是灰土的破靴已经狠狠踩在秦峥头上,硬生生将他的脸踏入泥里三分。
  半晌,血才从秦峥唇角蜿蜒流下。
  一线朱红从脖间垂落,玉色温润。
  “娘的。”赵虎眼睛一瞥当即火冒三丈,伸手去拽秦峥颈间玉,还不等触到,忽觉脚下不稳,只见原本被踩在脚下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劈腿横扫过来。
  赵虎不防,被扫到再地,再抬头时,却见面前人扬着风尘,微微挑起下巴,缓缓抬手按住心口那枚玉。
  “干你娘的,反了!”赵虎暴喝一声,抬手一挥,身后的兵卒一拥而上,拳脚棍木奉全都招呼了上去。
  秦峥薄唇抿做一线,手上镣铐一抬生生接住一棍,错开身后拳风,一腿踹出格开袭来的一人。可来路千里迢迢,全部力气早已消磨殆尽,身上新伤旧伤,又怎敌众手,不过须臾就被一棍重重砸在脊背,当即扑倒在地。
  “打!给老子狠狠教训一顿!”赵虎抹了把嘴角,恶狠狠道。
  这里是千里之外的军营,跟上京那等纨绔挑事的殴打自是不同,拳打脚踹,都是下了狠劲儿。骨头断裂的声响,令人牙酸。
  黄土滚血,和作污泥,缓缓从身下蔓开……
  赵虎咬牙对着蜷缩在地的秦峥就是两脚,一弯腰将他拽起,耳光抽得叫人手麻。
  “小子,你听好了,得罪了爷,今天就让你跟豺狼野狗作伴去。”赵虎说完,看着半死不活的人,抬手又去扯那玉,可秦峥偏将玉死死攥在手心里,力道大的几乎将玉捏作齑粉。
  赵虎眉头倒竖,猛地将秦峥惯在地上,抬脚再度狠踹过去:“倔?就没有倔种在老子手底下讨过好!来人,给我掰开这小子的手!掰不开就拿刀剁了!”
  黄土血泥,隔着乱发,秦峥看到残阳如血,他无声动了动唇,拳脚棍木奉再袭来,却也是无知无觉,唯有紧握玉坠的手,却是纹丝不动。
  ……
  塞北大营里,炊烟更甚,几个老弱士兵正将一担水挑的摇摇晃晃。
  “听说了吗,三校场那边在收拾人。”
  “是今个儿送过来的流犯?”
  “可不是吗?命不好,落到赵什长那里。听说是个硬脾气的,死活不肯把随身的物件孝敬上去。骨头都砸碎了,还死护着不撒手。”
  “唉,东西能有命重要?”
  “谁知道呢,指不定人家祖传的。”
  “祖宗能显灵还是咋的?”
  俩老兵嘀嘀咕咕摇着头走远……
  身后,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微微皱眉,朝校场那边看了看,伸手拽了拽背上的药篓子,扭头朝那边走去。
  残阳一缕眼看消失在黄沙尽头,地上血色不消。
  “千户大人那边说了,今个儿要签押流犯的名字编军,总不好将人打死的。”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落入秦峥耳中只是嗡鸣一片,一个字都听不清。
  赵虎一帮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几人纠缠了好一会儿。
  许久,脚步声纷纷离去,带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喂,你还好吧?”有人伸手撩开被血粘做一缕缕的乱发,最后一抹斜阳正落在眼底,血红一片。
  满是血污的指缝微微松开,落下一枚玉观音。
  慈眉善目,悲悯世人。
  染血的薄唇微微勾起一线,唇间开合,挤出轻飘飘的两个字。
  “清辞……”
  ※
  夜色蔼蔼,几声虫鸣透纱窗。
  一滴冷汗自眉心滑落瓷枕,呼吸骤然加重三分,楚瑜自床上坐起身来,颤抖得指尖缓缓按在心头,喉间的干涩,撕出几分疼。
  帘外脚步声起,秋月的声音轻轻传来:“二爷醒了?”
  楚瑜长长松了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问道:“几时了?”
  “回二爷,正是寅时。”
  楚瑜缓了片刻,挑帘道:“备水洗漱。”
  该是早朝了。


第36章
  朝会散罢,再临御书房。
  楚瑜隔着门都听见里面七嘴八舌宛如菜市场吵架一样的声音,额角紧了紧,很想掉头回家。只是显然不大可能,随着推门声,里面的吵嚷戛然而止。
  众人一并朝门前看去,此时日头刚出不久,从门外漏进室内,楚瑜一身绯红公服纹孔雀,花犀长带束蜂腰,长长发竖起扣鎏金玉冠,眉目盛着半缕熹微,惊艳且从容。
  “臣,叩见陛下。”楚瑜恭恭敬敬跪下见礼,官袍层层叠于身下,像是忽然铺展开的牡丹,无端雍容。
  原本还沉迷吵架的几位大臣登时安静下来,控制不住地开始盘算族里有没有容貌出众的小辈还未嫁娶。户部尚书楚瑜年轻有为、位高权重、极得圣宠、容才兼备,哪怕曾有过一段不太成功的婚史,那也是明晃晃的抢手。且看看那险些踏破门槛的冰人们就晓得了。
  “楚卿,坐。”正堂那位终于开了口。
  楚瑜这才抬起头来,正对上燕承启似笑非笑的目光。
  一年前,楚瑜与秦峥和离,重归国公府,承袭祖上爵位,其女改姓归宗。彼时楚瑜病体沉疴,几乎是全凭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故而上书陈情辞去官职,在京外庄子里养病。后来,七皇子燕滕青举兵逼宫造反,楚瑜倾尽楚家全部私兵与兄长楚茗里应外合,于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粉碎了燕滕青诡计,撑到了太子回京。
  那一夜的大火烧红了上京的天,黎明之际,王朝终改天换日。
  天下缟素,后新帝登基。登基那晚,楚瑜代兄长披霞帔坐鸾翥大殿,一语道明兄长离别意。离婚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比较有经验。
  本以为此事之后,官途断绝,熟料一道圣旨砸到了楚瑜手上,原本想在庄子里提前安稳养老的楚瑜被调到户部,任职尚书。
  隔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隔着高高的白玉阶,楚瑜竟是也能瞧见燕承启十二旒冠冕下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楚瑜知道,燕承启八成是跟他杠上了。
  果不其然自那后,甭管大摊子小摊子新摊子烂摊子,都少不了楚瑜一份。楚瑜无奈,除却殚精竭虑,也没了别的念头。一来家训如此,楚家从不避世,国有难,以命抵,国太平,以身抵。二来兄长带着皇帝的嫡长子在外头,若楚家无人在朝堂站得住脚,谁知将来命运几何?
  故而今日的楚瑜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总管大臣,而是户部尚书,是燕承启的孤臣、直臣。
  “谢陛下。”楚瑜起身落座,这才仔细看了眼御书房的人,待瞧见兵部侍郎韩盛,工部尚书傅修,还有郑阁老,刘阁老时,心底已是清楚几分了。
  燕承启指尖轻叩桌案,将一摞奏折推到楚瑜面前,道:“楚卿不妨先看看。”
  楚瑜颔首接过,大致翻看一遍,面上表情从始至终未变。末了,才轻轻叹息,回道:“陛下,臣已看完。”
  燕承启点头,道:“诸卿以为如何?”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下来的几位大人又开启了阀门般滔滔不绝,一会儿就开始了吹胡瞪眼,争相跟燕承启卖惨。
  简而言之一句话,北边旱南边涝,西边挖渠东边打仗。
  要钱!
  钱从哪里出?自然是户部,想从户部掏钱,光皇帝张口不行,还得楚瑜松口。
  只听见茶盖叮的一声,不轻不重刚好打断众人的争执,燕承启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瑜,道:“楚卿以为如何?”
  面对这种明晃晃甩锅的行为楚瑜早习以为常,目光扫过一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尚书大人们,不急不缓道:“旱涝天灾毁收成损社稷苦百姓,收容流民、开仓放粮、拨款赈灾、刻不容缓。”
  两位阁老闻言放下心来。
  楚瑜又道:“边境倭寇频频来犯,扰我临界水民百姓,蔑我国威,故为保一方百姓之安,军饷当拨。”
  兵部尚书止了声,松了口气。
  楚瑜再道:“兴修水利,利民利国,此举当有。”
  工部尚书也放下心来。
  众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一时间再也没有了菜市场一样的氛围。
  燕承启轻轻挑眉,虽心里颇为诧异,但到底是好事,面色渐而缓和,拍板道:“既然楚卿这般说,那就……”
  “陛下,户部没钱。”楚瑜凉凉c-h-a了一句。
  ……
  ……
  ……
  郑阁老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众人皆是一脸懵逼地看着楚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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