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番外 作者:中华说书人【完结】(37)

2019-05-11  作者|标签:中华说书人


  秦峥声音沙哑,缓缓握紧手中的刀:“身为朝廷加封的百户,不去守城,反而有弃城之心,又是干什么?”
  郑百户大怒:“小小流犯,以下犯上,来人!”
  秦峥眉心拧紧,当即身子一矮,跪了下去:“郑百户,你若是走了,凉城百姓怎么办,凉州后面十八座城池怎么办?前线拼杀的将士怎么办!凉城万万不可丢。”
  郑百户向来胆小自私,承蒙祖上荫蔽才承袭了军衔,见秦峥跪下求他,完全不为所动,道:“你区区一个流犯哪有求我的资格!滚开!”
  秦峥五指骤紧,腕上青筋暴起,头更低几分:“百户三思!”
  郑百户怒极,抬脚踹开秦峥:“滚!若想死去城楼,别拉着本官!”
  为官不仁,为将不忠。
  这样的人……
  秦峥眼底杀意尽显,凉城不能丢。
  郑百户忽觉脊背发麻,下意识地想要出门,刚走两步,忽然胸口一凉,他低下头……看见半截染血刀刃穿透心口。
  郑百户喉咙发出喀喀几声,一句话都没说,就此归西。
  秦峥缓缓抽出刀,甩落刃上血,从郑百户腰间摸出兵符,握在手心里……
  兵荒马乱的城池,百姓家家闭户,不断有尸体和伤兵从城楼抬下来。
  秦峥披着一身血气,用兵符召集了所剩不多的军士,道:“戎卢攻城,郑百户抱恙昏迷,讲兵符托于我。从今日起,剩余人编做小队,轮流守城。临阵脱逃者,斩。口出馁言者,斩。扰百户养病者,斩。五日之后,大军定会赶回来,到时候凉城之危自然能解!”
  话音刚落,当即有人提出质疑,不肯相信郑百户抱恙,几人吵闹着要去帐中见郑百户。
  秦峥脸色一冷,手中那几乎快卷了刃的刀比他们的动作更快,当即砍杀了俩人。
  血顺着刀刃留下,映得秦峥一张脸宛如修罗。
  “公然违抗军令,悬首级于城门前,以儆效尤。”秦峥身上的兵甲染血,黑发披散一身,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带着不明显的弧度,冷得逼人。
  有违抗者自然有拥护者,不少有血x_ing的军士在凉州生活数十年,宁可战死也不愿将城池拱手相让。郑百户是死是活他们不在乎,只要秦峥有本事将军心重新凝聚起来,他们就肯捏着鼻子认了这兵符!
  有了拥护者,秦峥就不再那般举步维艰,几乎砍完了以赵虎为首的郑百户亲兵,之后又砍了几个临阵脱逃的士兵,一排脑袋挂在城楼,迎风飘荡。
  秦峥的狠辣令人胆战心寒,除却这些狠厉手段外,他还捏造了一个火漆封的战报,里面装模作样地写着大军将归,令众再坚持几日。
  有了这颗定心丸,守城将士也有了盼头。可饶是如此,还是不够……伤亡越来越多,丹虞每天忙得合眼的功夫都没有,整个人瘦了好几圈。
  后来,秦峥只得煽动百姓去守城,凉城之于他们,不仅仅是一座军事要地,更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根。
  乃至第五日,所有男女老少,全民皆兵……
  血染头了凉城的天。
  不见曙光。
  第五日傍晚,秦峥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丹虞双眼红的跟兔子般,正盯着他看。
  “哥,你醒了!”丹虞赶紧递了一碗水,小心扶起秦峥喂了过去。
  秦峥全身上下,几乎没有无伤之处,脑子一阵阵嗡鸣不断:“我昏了多久。”
  丹虞用满是灰土的袖子用力抹了把脸,花猫儿似的哽咽道:“一个时辰。”
  秦峥轻咳两声,血从唇角流出,他伸手按了按胸口,不知是否伤到了五脏六腑。
  “哥……”丹虞声音有些颤抖:“大军真的会赶来吗?”
  秦峥挣扎着起了身,他的谎言撑不过今天,所有人的希望都会在今天被碾得粉碎。可是……
  他不能倒下,他不能倒下。
  染血的指尖勾出朱红的绳,贴身的玉观音悲天悯人。
  秦峥将它凑在唇间,虔诚落下一吻,然后紧紧按在心脏跳动之处。他眯起眸子,声音极轻却坚定:“会。”
  ……
  卷了刃的刀被砍断,黎明破晓之际,秦峥挽弓,拉弦如满月。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残喘的士兵,瘸了腿的阿叔,断了手的军士,战死两个儿子,干脆爬上城墙跟敌军拼命的老妇人,街头卖馄饨的老夫妻,开点心铺的老爷子,城北杀猪的屠户,城南挑担子的少年……
  他们有的人从来没有摸过长刀,却生涩地挥动手腕,为了凉城一战。这些人的目光像是一座大山,压在秦峥肩头。
  秦峥肩如山重,他努力挺直脊梁,箭离弦,黑羽如电,以刁钻的弧度和巨大的力道贯穿戎卢将领的肩头。
  那将领大意负伤,高声骂了句什么,忍痛抬手一挥,攻城之势愈烈。
  雨歇,天边忽现一道鱼肚白。
  无边马蹄声震耳欲聋,第六日,大军归来!
  一线曙光穿透云层……
  “天亮了吗?”
  隔着窗牅,楚瑜抬手遮了遮眸子,轻声道。


第41章
  晨曦一缕,新透窗纱。
  “天亮了。”李恣看了眼窗外,缓缓抬起手来,用手背轻抵在楚瑜额头上。稍停一瞬,又垂下手去,松了口气道:“好在退了热。”
  楚瑜微微皱了眉心,撑着坐起身来,眼前有些泛黑,他阖眸缓了会儿,这才睁开眼道:“我三天两头请朝假陛下早就习惯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青葙何必随我误了听朝。 ”
  “先生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李恣抬头,看着楚瑜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叹道:“愿为先生侍药床前。”
  楚瑜弯了弯唇,不再多言,这一年的相处,实在是再清楚不过李恣的x_ing子。内里比谁都执拗,就算是他说过的话,李恣也不肯全盘听。不过倒不算是坏事,楚瑜不愿折煞李恣这点天x_ing。朝廷里和光同尘者太多,偶尔也需要这种外方内刚的新鲜血液冲刷一下。
  “先生……”李恣欲言又止。
  楚瑜稍稍挑起长眉:“青葙,你有话直说就是,何必同我支支吾吾。”
  李恣在上京本无根基,座师就是他的全部依靠,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何况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一如家人般亲近。
  只是今日的李恣一张俊俏面容上满是复杂神色,看得楚瑜也不由得提了口气。
  “先生昨夜里发烧起了热,许是烧得神思糊涂,口中反复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李恣垂眸,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您还放不下吗?”
  楚瑜一怔,许久才明白李恣话中意思,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沉默不言。
  李恣有些懊恼,他明白楚瑜的禁忌,不由得气自己为何偏控制不住要问出口来,叫先生难受。
  “青葙……”楚瑜轻唤了他一声。
  李恣下意识抬起头来,朝楚瑜看去。
  清晨初起,长发散落楚瑜单薄脊背上,垂铺了瓷枕,退热后的冷汗微微濡s-hi了脸侧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本是秾李容貌,却因病容减去三分,只教人平白心疼。交襟雪色里衣露出小片胸膛……
  楚瑜伸手,修长的指尖点在衣襟交叠处,不过轻勾几分,丝绸雪缎里衣贴着白璧无瑕的肌肤缓缓滑落。
  李恣脑子嗡鸣一声,有些懵。
  楚瑜抬手,指尖缓缓点在右肩偏下一处,那里有个淡淡的伤疤,虽不狰狞,但落在如玉的肩身上,却是有几分扎眼的。
  “这是……”李恣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挪开视线,却又被绞紧了般,连脖子都动弹不得。
  楚瑜点了点,道:“小时候有一年家中正修葺新屋,彼时贪玩偷摸往里凑,不甚跌倒,地上有一废弃椽木,正削尖了预备它用。偏我不长眼,一头撞了上去,一尺长的尖木没入肩下,险些废了整个胳膊。”
  “先生还真是……”李恣听得惊心,既为楚瑜捏了把汗,又不由得好笑,端雅如此的先生还有如此顽劣的时候。
  楚瑜轻叹一声道:“自那后,但见尖物,便觉肩下隐痛,十几年来犹不曾改……”
  李恣心头一跳,忽明先生话中意,口中泛哭,鼻尖酸意浮出。
  楚瑜拢起衣襟,叹息被揉碎在声音里,轻且浅:
  “皮r_ou_伤尚如此,况乎心伤。”
  ※
  昨夜整宿病,楚瑜今日精神倒是意外的好。这些日子滞闷的胸口似乎都豁然舒坦了,那些不适也随着一场淋漓的热散了出去。
  楚瑜不曾往户部去,反倒是让人备了车马,趁着天色尚早出了城去。
  马车里。
  李恣低头剥桔子,金红的薄皮掀开得如同莲花,指尖小心搓去那桔衣上的白色细绒,便显得更加剔透如红玉莹莹。待瓣瓣如此后,方才轻轻抬头,余光落在身后。
  楚瑜已经换好了衣裳,正慢条斯理地束着腰带,见李恣往他这边看,干脆招手道:“青葙来,帮我。”
  李恣险些捏破手心里的桔子,稍迟疑一瞬,仍是听话凑了过去。
  楚瑜正摆弄着腰带,说来倒是不难束,只是平日里花犀扣玉惯了,乍换成这粗布衣衫,颇有些不趁手。
  李恣半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遮住眸色深浅,从楚瑜手里接过腰带为他扎好。
  “先生瘦了。”李恣看着手边的腰身,似轻轻一握,便能揽个全。
  楚瑜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心里惦记着待会儿往城郊去督查之事。
  出了城,车马行在小路上并不稳当,不知是撞上了哪块儿坑,车身猛地一晃。
  “先生小心!”李恣下意识扶住楚瑜,惯x_ing使得楚瑜未曾坐稳,整个人朝外面摔去。被李恣一双手紧紧扣住腰,给拉了回来。
  蜂腰单薄,隔着粗布似乎还能感受到楚瑜身上淡淡的温度,李恣呼吸一滞,不等松开手,车身又是剧烈一晃,险些翻了般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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