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潇洒地转过身按原道出了夜店门,才走到附近停车处,突然身子一软,得勉强攀着停车场铁网才能支撑。
胸口一抽一抽地疼得要人命,掀起衬衫一看,右胸上整片瘀紫肿胀。「哇哇……断了,肋骨一定断了……唉!」虽然知道对方是气功好手,但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实在是太恐怖了,如果没有一开始就用吻吓他的话,肺早就被打坏了。
「搞什么嘛,这样一点也不划算!贱人去死吧!早知道就把刀片折在你胃里!」
飞鸟大声谩骂着,但路过的行人只觉得是个烂醉的笨蛋,完全没有谁去特别理会就是了。
「我要你负责!」
凌驾此时觉得有一点困扰。他是生平第一次被一位女性用尖锐的手指指着,并说出要自己负责这样的台词。
而且还是在豪华饭店的一楼迎宾厅处。说丢脸还真的满丢脸的。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把心福宫弄得乱七八糟,还害我挨了陈大哥的骂,说带什么奇怪的观光客去给他捣乱,现在可好啦,小丽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说她再也看不见什么坐在桌上的姐姐哥哥,也没办法听见他们讲什么了!这该怎么办你说啊!」
女性的名字叫青婉宁,跟三人组是昨天晚上才认识的台湾当地人,今天的她还是一样满手水晶指甲,宽松的混搭式套衫,几条粗项链挂在她那已经够细的脖子上,显得有些令人同情,当然,招牌的高跟凉鞋仍然怨气冲天地跺着地,只不过今天换了一双前头有黑色大花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明明是白文鸟,却又要硬将其他鸟类不要的羽毛拿来五颜六色地往自己身上插一样。
该说是俗艳,还是因为已经越过那条线所以反而可爱起来了呢?
「あの子の笑颜を向けて、喜んでいるじゃありませんか?」凌驾对青婉宁道。
而在对方还没发作前,飞鸟主动进行翻译:「『那个孩子应该充满笑容地这么说吧?』这样不就好了,孩子虽然是父母所生,但请尊重她的个人意志,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打从心里地厌恶着那种事情吗?以上。」
虽然翻译多了很多句,但飞鸟觉得这是必要的。
「……的确是这样没错啦。」令众人惊讶地,青婉宁环着贫瘠的胸部,嘟着嘴,虽不满意但可接受地同意了。
可是,问题就在穿得一身鲜艳的女人接下来从唇中吐出的话语:「『可是』,你……『你们』还是要负责。」
「啥?」飞鸟虽然脚下没踩高跟鞋,却也做出了差点跌倒的动作。这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而且到底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等人住的饭店是哪间!跟踪狂?跟踪狂吗?
「这是『面子』问题。知道吧?」青婉宁仰高小脸,仍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什么面子?」雨宫问。
青婉宁仔细地打量雨宫两眼,之后又把视线转回飞鸟身上:「我是泰和帮帮主的二女儿,同时也是万华红梅堂副堂主……挂名的就是了,你们昨天去闹的正是我红梅堂的场子,这件事不能这样算了,不然堂里丢面子,以后底下还有没有人听话?不过看在客人是我带去的,老爹也说让我解决就好。所以,你们打算要怎么办?」
雨宫跟飞鸟互看一眼,心想:果然对方是道上人。
所以昨晚肯定动员了不少「兄弟」尾随自己等回饭店,今早才在这儿堵人。
虽然两个人在生前都做过可能比黑帮行为还要来得恐怖的事情,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反正看样子也不是不能解决的事,就看对方开什么价码。
「要多少?」飞鸟问。如果是几百万以内能解决的,他还可以再去找刘华江要。
「私はスイスで秘密口座がいる、必要なら……(我在瑞士有秘密户头,如果需要的话……)」雨宫对飞鸟低语。瑞士银行的好处就在于可以设定为用密码提领,不管户头的拥有者是谁,只要得到密码就可以任意转帐。
反正他也已经死了,那个帐户所生的利息也不过是用于捐助某几个医疗协会,并没有什么太重要的功用。
「马鹿!イタリアのマフィアじゃあるまいし、スイスの口座なんて大袈裟过ぎ!(笨蛋!又不是意大利的黑手党,动用瑞士户头也太夸张了!)」
「喂喂!太没礼貌了吧,你们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吧!」青婉宁扁着嘴,模样像恨不得手头有块翻译米糕可以吃。
「抱歉抱歉,」飞鸟陪着不太有诚意的笑脸,「你就开个价吧,能做到的咱们尽量配合就是。」
「我说啊,你们到底把姑娘我当成什么人?」青婉宁叉着腰。
「黑道啊。」飞鸟说。
「不是黑道吗?」雨宫问。
「不要黑道黑道地叫个不停!至少也说地方区域组织互助协会!要知道地方派系对社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不只掌控农田水利资源广纳财源,选举时还可以绑桩顾票仓,看起来很伟大的政治家可是要对我们家低头的啊。」
「还真是自信满满啊。」飞鸟搔了下脸。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却又千疮百孔,害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戳才好。
「地方派系的形成不过就是外来政权当初为了方便掌控地区,所以在集权时代所培养出来的东西不是吗?简单来说就是某只老虎有天跑到狗群里头去挑了一只看起来比较强的狗,然后说『从今天开始你是这群狗的老大』,狗老大志得意满地同意了之后,开始叫其他伙伴对老虎唯命是从——你不会是白痴吧?果然从戒严开放到民主化的时间还是太短啊,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一只老虎凭什么跑去要求狗群要听自己的话吗?」
雨宫倒是相当直截了当,在自由国度成长的背景下,对于青婉宁这种对他而言怎么听都很奇怪的观念毫不留情地驳斥。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从历史看台湾的话,完全就是杂七杂八的被殖民史,只要不抵抗的话就不会有事,从西班牙人、荷兰人、郑成功、满清皇朝、日本人到现在的中华民国政府,哪一个不是外来政权,而台湾人因为习惯应对这种事情所以发展了一套柔软的生存模式,如果要说这是优点的话……的确,能够因此而延长性命的话不是很好吗?」飞鸟的话听起来毁誉参半,但嘴角的笑容却泄露着些微嘲弄。
「你、你们……你们这群外国人!哪有资格对台湾说三道四的啊!」青婉宁尖声。
「从外国人的角度看他国历史很多方面会显得『稍微』客观,因为,大多数执政者并没有德国那承认纳粹的种族净化主义是错误的勇气。就跟日本的历史课本上刻意忽略南京大屠杀,或是明明就在被军国主义冲昏头的情况下侵略韩国,事后却说这是因为韩国当时『可能』跟苏联结盟,而苏联对日本虎视眈眈,日本是为了『自卫』所以才出兵的。无论怎么听都显得愚蠢的借口——就跟你们的国民政府的迁台理由,明明是『战败』却硬要写成『转进』一样地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