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啦小兄弟,这个给你吧,反正少爷也不吃。」掩着唇,游女笑着靠近敬三,偷偷住他的怀中塞了个纸包,还趁机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敬三僵着身子,直到游女回到朱门内,才敢重新动作。虽然他不矮,但却瘦,手脚灵便却力气不大,要将有些臃肿的少爷弄上牛车,可算是件苦差。好容易让少爷在车中睡了,他才爬到前座,拉了缰绳,口中哞哞几声,要牛掉头回宅邸。
牛蹄叩叩慢行,一会儿,敬三才感到怀中有东西鼓胀,伸手一摸,打开纸包,是两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的小豆糕。
这是游廓备来让客人用的点心,想必是少爷没吃,所以留下来的。想了想,敬三把小豆糕包回纸中,重新放回怀里。
隔天,他在刷洗马匹时,静子正捧着几卷经书经过,那是要给小姐抄写的,三天后小姐要随着夫人去寺中参拜祈福,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在参拜之前要先净身读经抄经七日才行。
「静子。」敬三吸口气,很快地叫住对方。
静子回头笑了,「什么事啊?」
「……这个。」敬三将湿漉漉的手在裤上擦了擦,从怀中掏出那个纸包,低着头,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静子吓了一跳,没敢收。
「小豆糕。人家给的。」敬三说。
「小豆糕?」静子这才接过纸包,打开一看,又笑了,两块小豆糕已经被压得不成形,「唉呀、这可真是……」
敬三的头更低了,脸上也变得燥热。
「谢谢你,敬三。」静子率直地道了谢。
敬三闻言,终于抬起头望着女孩也已经变得红扑扑的脸。
「一人一个吧。」静子说完,用指尖挟了破碎的一块放入口中,「嗯、好甜、好好吃喔!」
充满幸福的脸。
敬三终于又再次看见那梦寐以求的开怀笑容。
两人轮流把小豆糕的碎块捡着吃了,最后一丁点屑,让敬三把嘴压在纸上给舔没了。静子咯咯娇笑,掏出手巾,给敬三抹了抹嘴边道:「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跟找弟弟一样?以前我也常这般给他擦嘴。」
「你有弟弟?」敬三问。
「有啊,两个,都在老家。在这儿挣的钱都得拿回去给他们买米。」静子回道。「唉哟、耗了这些许时间,我得拿经回去啦。」
「嗯。」虽然舍不得静子这么快就得离开,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回头见。」静子眨了下眼,转过身走了。
咯、咯、咯。
「……回头见。」敬三说。但静子早已走远了。
那之后,两人的相处是较先前热络些,不仅点头,在大屋里碰到面时,也会寒暄几句。有几回,当敬三在树下把玩弹子时,静子走来,跟他说小姐跟夫人的事、或者从其它人那里听来的流言耳语。敬三对贵族之间为了哪个美女争风吃醋的故事虽然没兴趣,但只要是静子跟他说的,他也就听得专心。
虽然响应的不多,但显然静子也只是想跟他说点什么而已,并不在乎对方是否发表什么独特的见解。
「呐、敬三,你觉得……少爷怎么样?」有天,静子跟敬三并肩坐在树下,皱着脸,略带忧郁的神情。
「什么怎么样?」敬三问着,手中正把玩着压扁的长草。
「少爷的人啊,」静子低下声,「虽然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这么说可有些那个……可是像少爷这般荒唐的,咀是教人看了摇头啊。」
敬三手中的长草多了几根,灵活交织,一会儿编了起来。「少爷是少爷,咱们是咱们,上头的事别管,看了也当成没看见、听说了也当成没听见。」
说到靛屋的少爷舆助,那可是让附近的居民都头痛的出名人物,本来靛屋的大老爷长兵卫就不是个好人,仗着妹妹梨花为朝中正四位宫内卿之妻,在地方作威作福,靛屋传到舆助手中,正是第四代,做的是纺织生意,开了几间织坊,让姑娘女子成天在里头工作,工钱却给得极为小气,要是有谁因为体力不支而累倒,扣钱不说,更会遭到无情打骂。
而少爷舆助,更是从小被家里宠惯了的,养尊处优的不学好也罢,女性关系更是糜烂,到游廓花大钱是日常茶饭事,更有传闻他会偶尔到织坊晃晃,见到年轻貌美的,便想尽方法要占人家便宜,若是姑娘不从,便故意不发给工资作为要挟。
「可是……」静子轻轻抽口气,最后像是下定决心地道:「少爷最近盯着我的眼神……有点儿怪。」
「什么?」敬三编织的动作停了下,但之后又继续:「你没弄错吗?」
「这、这种事能胡说吗?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关心。」静子嘟起嘴,像是生气了,一下子站起身。
但却被敬三捉住衣袖。「静子,别走。是我不好,我相信你。」
静子看见对方拼命的模样,顿时消了气,只好重新坐了下来。过了会儿,她先开了口:「……喂、敬三。」
「嗯。」手中的长草绕着,成为一圈好看的环。
「你觉得……我怎么样?」有些胆怯的声音。
敬三转头,看着把头埋在膝上的静子,她的后颈染成了娇艳的粉红。
他没有回答,应该说,无法回答。现在还是一样,光是待在静子身边,心脏就如擂鼓般大声地跳个不停。
「静子。」他唤了声,但静子没有理他。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对方的手背。没有拒绝。最后,他只是轻轻拉过静子的手,把刚才编好的草环给她戴上。
「如果你发生什么,就大声叫我。」
「嗯,我知道了,约好了喔。」静子点头,舒展眉头,重新绽放笑容。
从这天之后,敬三就默默地对舆助留上了心,只要自己有空,就拿块破布在宅中乱晃,假装帮忙谁打扫,实际上则是确认舆助的行踪。他相信静子,既然她说感觉不对劲,那就真的不对劲了,而且舆助又是狼籍在外,静子是如此甜美的姑娘,被盯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经过了十几天的相安无事,但敬三做事小心仔细,想这几天少爷居然反常地没上游廓玩乐,更确定其中必定有诈,于是盯得更紧。好在他本来就不引人注目,个性又阴沉寡言,其它下人就算瞧见也不同他招呼询问,这正好让他更方便的自由行动。
在廊下待了会儿,敬三正要离去时,却看见舆助拉开门形状鬼祟地从房中探头、左右张望了下,没注意到蹲在廊下荫处的敬三,最后露出安心的神色,蹑手蹑脚地,居然朝小姐所在的西侧房方向走去。
西房是男人止步的,除了老爷要见女儿可以任意进出外,就算是兄弟或亲戚想见小姐夫人,都是要先通报才能进去。但舆助却坏了这个规矩,犹豫了会儿,敬三还是偷偷尾随在后,就要看这少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舆助沿着没人的壁边小路走,绕到位于小姐房后的仆妇房,拣定了一间,溜到门边,将门开了一条缝,像是确认好什么后,随即迅速地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