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劲烽依旧沉默,握着他的手却紧了紧。明染看看他,慢吞吞地道:“好吧,其实殿下冰雪之姿世间罕有,又对自己的情人矢志不渝,且身份高贵,倒也难得。可惜他看上的不是我,否则怎忍心让他失望,必定允了他。”
他语焉不详且东拉西扯的,偏偏虞劲烽还听懂了,勉强压下满腔怒火:“你的意思是,你都肯这般舍身成仁,因此我也得应下此事?”
明染道:“你想太多,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我哪能强迫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虞劲烽闻言,缓缓放开他手,转头望向琉女榕,神色阴沉无比:“好。既然圣雪殿下青眼有加,在下若是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言罢大踏步行到琉女榕身前揽住了他腰身,果然纤细柔韧不盈一握:“可惜我是个粗人,从前做马贼的出身,打家劫舍为非作歹,一直为人所不齿,被座主教导训诫这许多日子却不曾有一丝长进,配不上大祭司的高贵身份。不如我俩干脆一起去死算了,下一辈子投胎到一处,清白体面从头再来!”拉着他就往左侧的悬崖边上而去。
琉女榕一时措手不及,被他拖得踉踉跄跄:“你说什么?去死?马上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开始,又为什么去死?”
虞劲烽道:“不想活了,所以要死。其实你这般生不如死的,还不如干脆死了痛快,我是为你好,你就不用谢我了!”转眼间把他拖到了悬崖边,就要踊身下跳。
这骤变忽生,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那个素衣少女小璿,闪身冲上扯住了琉女榕的衣服,硬生生将两人从悬崖边扯回来三尺远。鹤羽林跟着扑过来抱住了琉女榕的腿:“殿下死不得!”
琉女榕心道不是我要死,是这人莫名其妙要拉着我寻死,他懵懵懂懂地尚未悔悟过来,虞劲烽力大,再次扯着三个人挣扎到了悬崖边,一路拖泥带水声势浩大的。然后忽然腰间一紧,一直冷眼旁观的明染终于出手,用一根野牛筋缠上了他的腰,接着运功一拽,于是虞劲烽等四个人拖拖拉拉又被拽了回来,被他随手一甩,在大石上滚成一堆。
明染脸色有些阴沉:“你消停点行不行?”
虞劲烽厉声道:“我哪有不消停!你既然让我应下此事,那么我和圣雪殿下的生死自然由我做主,我们生不能同寝,死了做一对鬼鸳鸯也没什么不好,又关你什么事儿!你凭什么出手阻拦?”
明染揪住他衣领,将他从人堆儿里拽了出来,又拖开几丈远:“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让你应下此事了?”
虞劲烽双目泛红,不依不饶接着跟他嚷嚷:“你适才夸赞他,列举他的种种好处,又说他若是看上你你便从了,难道不是这意思?虽然不曾明说,我却也听得出来。我若是应下来,你下一步必定又逼着我做你内应,哄着琉女榕替你打败天弥族人,帮助你得了东海海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
明染沉默下来,虞劲烽起身按住了他的肩头,恶狠狠逼视他,目光如利刃,活生生直捅到明染眼中去,他想我不能退却,我不能纵容你这般轻视我,纵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坚持下去:“小染,你说话!你是不是这般想的?”
明染睫毛闪动,微微侧过头去避开他眼光,反倒笑了一笑:“我适才的确想过此事,任谁听他开出那样的条件,都会不由自主地掂量掂量,我不过一介凡人,自然也不例外。但我没打算逼着你做什么内应,你这般……忤逆不驯,平日里座主座主叫得动听,你可真正有听过我的话?我这还没怎么着,你就开始投死卖活,我还敢怎么样。”
虞劲烽被噎住了,片刻后方道:“你不要反咬一口,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明明是你对我凉薄无情!抛去我自己和呼鹰堡弟兄们的前途不谈,你我之间,你却不曾承诺过我任何事情,我说做你的二房,你都没有明确答复我。小染,我在你心里如此一钱不值,哪来的底气相信你会留着我?我这一片真心错付,哪辈子干过这样的赔本儿买卖,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当口他又纠缠起此事,明染简直无言以对,扫一眼山下,各处的火把在夜色中幽暗如鬼火,闪烁迷离,距此不过几里之遥,他叹了口气:“此事以后再说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去问问他,愿不愿和我合作灭掉天弥人,我会好好待承他的族人,绝不让他们再受任何荼毒。其实他心里对天漫族人,未必如他所言那般绝情,否则又怎会乖乖留在天弥族相助他们,他只是怨气太大无处发泄而已。”
虞劲烽道:“我不去!我再跟他多说几句,他越发缠着我不放,你说不定又要起心思动念头。”
明染听得烦躁,只觉得五脏六腑一起挓挲着疼:“随你,不说走人。”起身扯着他就要离开,大石上的琉女榕惊魂初定,终于反省过来,问道:“你们要走?”
虞劲烽回头看看他,见他正眼巴巴地望过来,脸上微微有些仓惶之色,这人的确身世堪怜,但着关头他无论如何不敢施舍半分恩情。他又转头看看明染,明染瞧着山下渐近的兵士,睫毛微垂神色沉静,虞劲烽道:“座主,我们若这般走掉,你会失望吗?”
明染脸色呆滞,低声道:“不失望,你别想那么多。我觉得周遭形势不好,杀气太浓,我们还是早走为妙。”
虞劲烽道:“不怕。”忽然抽了手出去,凑到琉女榕身前,神色郑重:“圣雪殿下,那一晚在白鹭岛珊瑚礁外的海面上,我听到了你的歌声,你说你远离故乡无法回去,又说被豺狼霸占了你的家园。适才我思忖来去,其实你心里还是有你的族人的,你不愿看着他们受苦,才会留在天弥族人阵营中做什么大祭司。如果真舍得下族人,你又何苦委屈自己和敌人周旋至今?”
琉女榕抬头看他,神色有瞬间的茫然,慢吞吞地道:“我才不想他们,我早已没了故乡。我父亲他身为族长,却无法庇佑自己族人,只会强迫我做这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