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一口气,忍着身上的伤痛翻上树,又仰头看看崖顶,离得足有十几丈远,中间几棵疏落的崖木也借不上力,纵然上面敌人退却,却也上不去了,只得随遇而安地在树上寻个结实枝杈靠坐下,做好了扎长桩的打算。
虞劲烽担心明染的伤势,估摸两人之间的距离,自己的套马索不够长,缠不上对面的树干,于是道:“你把你的野牛筋扔过来,我想法儿过你那边去。”
明染道:“没法儿扔。”
虞劲烽急道:“怎么没法儿扔,你不是还剩了几只箭,绑在上面射过来。”
明染道:“不用,你看好鹤羽林即可。”
他语气冷漠且有气无力的,虞劲烽听得心惊,但明染把脸转了别处去,他看不到座主脸色,迟疑片刻,试探着道:“你是生我气了?”
明染哼笑一声:“落到这种境地,我顾得上生气?”
虞劲烽叹道:“也是,都怪我不好,你催我走我不走,本以为那琉女榕顾念着我长得像他老情人,或许会手下留情,没想到他就是个疯子,不可以常理测之。”
明染心中暗骂他自作多情自鸣得意,冷声道:“那么你拉着疯子跳崖之时,我若是不拖你回来,你是否已经打算到这几棵树上栖身?”
虞劲烽顿时哑口无言,他的确是打着这主意,不然哪敢贸贸然跳崖。
明染低声道:“你就会挤兑我,一而再,再而三。”只觉得腰间一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于是扯下一副衣襟随便裹了裹,靠着身后的树干想睡一会儿,那边虞劲烽一直盯着他看,见他摸摸索索的,又问道:“你伤口深不深,疼不疼?”
明染道:“不疼,我睡一会儿,你不要吵。”
虞劲烽道:“这挂在树上太危险,你先不要睡,耐心再等等,我们已经放了消息回去,寻我的小鹰也许很快会飞过来。”
明染不理他,只管合了眼装睡。他伤口虽然被自己粗粗处理,但一直在往外渗血,身躯里积蓄的力气似乎也随着一点点流失而去。他极少经历这般无力孱弱万事无法掌控的感觉,因此越来越焦躁愤怒,不免将这一切直接算在了虞劲烽头上,将些许的愧疚之心压得影踪不见,暗骂这马贼真被惯得不行了,还敢用跳崖寻死威胁自己,必须彻底整治他一次,至少要整得他再不敢和自己胡闹才行。
他这边咬牙切齿的,虞劲烽还在那边急得不行,眼巴巴看着他,又嘱咐道:“那你少睡一小会儿。”
三人在崖壁上苦苦熬了几天,却还没等到虞劲烽的鹰。天弥族人想是寻不到两人的尸体,于是天天来崖顶巡逻三四趟,吵闹且不说,还用石子儿往下乱砸一番试探着,委实令人厌烦。幸而许是顾忌到崖底搜索的人,倒是不曾再投掷大石。
虞劲烽这边还存着些许干粮清水能和鹤羽林分食,带的也有金疮药等物,明染却素来不喜欢携带零零碎碎的东西,身上唯有替他浇洗伤口剩下的小半葫芦酒,也不见他拿出来饮用,只是依着树干时睡时醒的。虞劲烽不住提醒他:“小染,你饿不饿,你能想办法抓一只飞鸟吃吗?千万别这么饿着!”
他啰嗦的遍数多了,明染不耐烦听,慢吞吞答道:“我还不太饿。”却终于将葫芦取出,缓缓啜饮着壶中酒。虞劲烽目不转瞬看他,见他脸色苍白异常,想是受伤了失血过多,也不知还能再撑得几时。他忍不住埋怨他:“落崖时你为何不尽量和我到一处来,我也好照顾你,生死关头闹什么?”
明染神色冷漠:“哼。”
想哄他也凑不到身前,虞劲烽简直束手无策,正忧心如焚之时,忽然听到远远数声鹰唳,他顿时大喜,将二指凑到唇边呼哨一声,两头黑鹰挟着劲风一扑而下,直接落上了他的肩头。虞劲烽将小鹰足环中的纸笺抽出看了,又回了信过去,再次将鹰放飞。
一个时辰后两只鹰再度折返,这次却带来一小包干粮和一皮囊清水,虞劲烽忙指指明染那边,指挥着两只鹰飞过去,温言软语地讨饶:“小染,我知道你生我气不想理我,但总得给这两只鹰面子吧?”
明染道:“不过是扁毛畜生而已,我凭什么要给它们面子?”虽如此说,还是接住了两只鹰送来的东西,却是手一哆嗦,那装水的皮囊竟然脱手坠崖而去,幸而那鹰灵性,俯身一个抄底轻灵迅捷,将皮囊又给抓了回来,复又送到他手边。
明染看得愣怔,勉强将小鹰抱了过来,俯下身用脸颊贴了贴小鹰的背,微声夸奖道:“真伶俐,以后再不骂你畜生。”虞劲烽暗暗心惊,他自与明染相识,从来只见他云停岳峙强悍无比,如今竟虚弱得连一只皮囊都快要拿不住,却默不作声忍到现在。
车轱辘堡主快哭了,他家座主怕他再受伤,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千军万马中护得他滴水不漏,可是自己却被伤成这般模样。他羞愧难当,急得只想去死,咒骂一干救兵怎么还不来,从一身肥肉横空出世的万年青骂到见色起意重色轻友的易镡,全是一群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家伙,莫非要等老子死了才来。
直到夜半时分,崖顶终于垂下一根长长的绳索,虞劲烽直接抓住绳索一荡,去了明染那边树上,急急抱他在怀中:“你怎么样?”入手火烫一片,他不敢再耽搁,用绳索将两人绑好,抖动几下,接着就腾空而起。
那拽他上来的人却是叶之凉,闻人钰和阿宴等人在一侧相侯,虞劲烽也顾不得想叶之凉为何到了此处,忙道:“那边树上还绑了一个人,劳烦下去个人把他弄上来。”
叶之凉一脸不屑地斜眼看他:“你这一上来就指派人,好大的脸面。还是我下去吧,但你们不能借机害我,特别是你闻人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