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什么鸟屁。”王勇不满的反驳说,“说得咱们好像娘们一样。”
王勇一般说着,一边吃着他手里头从衙门厨房蹭来的馒头。
这衙门的厨娘虽说做别的吃食手艺不怎么样,但是这馒头也不知道是怎么让她弄的,说着掺了些炒过的麦面什么的,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懂。
反正就是闻起来格外喷香,她还会给符卿开专做绵软口的,给这般胃似无底洞一般的捕快们,专做那种实在的,咬着还带着点嚼劲馒头。
王小盛的案子虽说藏春阁也算是个事出有因,但是伤人终归不对,况且现在还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暴打致死,藏春阁怎么也得敲打敲打。
为着这个,武昱岩便和黄细六一同去那地界巡视一番。
黄细六为了显示出他官差的身份,那走路姿势叫一个昂首阔步。不过一上午巡视下来,腰杆子酸的都快酥了。
“不行了,不行了。”黄细六一边像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一样,用手反撑着自己的后腰,一边夸张的说,“哎,人老了果然不中用了。”
路人走过他身侧时,纷纷回首偷笑。有几个姑娘掩着口,笑得花枝乱颤。
武昱岩虽说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也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训斥下属失了体面什么的,只要不是太出格,都是随黄细六的性子去了。
黄细六突然直起身板,也不再嬉皮笑脸,指着前方的一间铺子说,“诶,大哥,你看巧眉子那里做什么呢。”
武昱岩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又抬头看了看店名,‘姚记名木坊’想起几月前巧眉说给爹娘订了黄梨花木的雕花床,他边朝那边走去,边回答说,“大概是给爹娘订的床到货了。”
“巧眉!”黄细六叫了一声,武巧眉正和老板说话呢,一回头看了他们两个人,大大的杏眼一弯,笑道,“来得真是巧,来,看看给爹娘的雕花床。”
武昱岩上前摸了摸那雕花床,触手质感细腻,目光纹理素雅质朴。武昱岩轻嗅,一股淡淡的药香,他低头细闻,正是从这木床里头散发出来的。
那姚老板看武昱岩的举动,在一旁笑道,“武捕头你们兄妹俩果然都是识货人,这张床的木材,那都是用上好的香药烘过的。睡在这上头,不仅能使人安神好梦,时间一久还能延年益寿呢!”
武巧眉心中觉得愈发好笑,“姚老板这床我定做了数个月,你怕是忘了吧。这用香药烘木材的法子,还是我告诉你的呢!这药方子也是我给你,怎的反过来教起我们来了。”
姚老板暗自咋舌,‘怎的忘性这样的大,叫这妮子好一顿说。’这情景着实尴尬,姚老板赶紧随了几把上好的木梳,说是给武巧眉陪个不是。
武巧眉不去伸手接梳子,“我这一进门就闻到了,你这店里头用这个香药方子烘过的木材可是不少,这脚踏,这梳妆台,这画案,都是吧!你可是一声招呼也没跟我打,也忒不厚道了些。”
武巧眉伶牙俐齿,理又是她占着的,姚老板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站着的两个官差,冷汗顿下。
姚老板连忙赔着笑,“武姑娘,说实话,你那方子实在是好。味又好闻,这又对身体好,有钱人家不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身子的调养吗?这样吧,我这确实占了您的便宜,我给您写个契约,每卖出去一件用了您香药方子的物件,我便分您半分利,如何?”
姚老板倒还算实诚,武巧眉额上的两弯纤眉一蹙,随即舒展。“姚老板也爽快,我也不太为难你了。这样,一分利,而且文契约上不写我的名字,写咱们县县令符卿开符大人的名字,这方子其实是他给我的。”
姚老板原先听说是一分利,还要磨蹭两句,一听原来是符大人的方子。顿时不敢说什么,只说,“只是那些香药方子,可不能再透露给别人家用了。”
“那是自然,你把这条写进契约里头不就是了。”武巧眉应了。
姚老板转头就磨墨写契约去了。
武巧眉吹了吹契约上的墨渍,让它快些干,又抖了抖叠了起来,塞到自己哥哥怀里。
“你记得给符大人说一声这个事啊!”她嘱咐说。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方子,我怎么不知道。”武昱岩一出店门,迫不及待的张口就问。
武巧眉对那个要搬雕花床去他们家的伙计嘱咐着,“午后迟些来,我爹娘要午睡的。”
回过头来才对武昱岩说,“许久之前了,我闲谈时跟符大哥说了爹娘浅眠,睡不深,又不爱喝安神茶。他便给了我这个方子,又教我用香药烘烤过的木材做床的法子。我怕是忘记和你说这个事儿了。符大人前几日还给了许多药膳方子呢。”武巧眉声音脆脆生生,像是黄莺出谷,闻之叫人心里头开朗。
武昱岩摸了摸怀里头的文书,突然很想马上见到符卿开,明明早晨刚刚在同一个被窝里头苏醒,又互道早安。
黄细六一直在边上看着他俩兄妹交谈,暗暗的挂心着武巧眉,鼻端嗅到她身上的一丝清香,觉得占了她的便宜,又忍不住一嗅再嗅。
武巧眉时不时的回头去看那家木材店,“怎么了?”黄细六立马问。
武巧眉扭捏了一下,“觉得他家的那个梳妆台挺好看的。”
武昱岩停住了脚步,返身就要回去,“那便买。”
武巧眉连忙拽住自家哥哥,“别了,我房里头那个才使了不到一年。”
“喜欢不买,会难受。”武昱岩不解的看着妹妹。
武巧眉嗔了一句,“女孩喜欢的东西那么多,要是全买回来,家里头也会搁不下的!我原先那个梳妆台也是很喜欢的。”
武巧眉拉着武昱岩走了,走了几步,瞥见一家卖衣裳的店里头有新鲜样式的衣裳,“哥,你说那件袄子跟你给我买的那条围脖相衬吗?”
武昱岩哪里会挑姑娘的衣裳,呆站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好劣来。
武巧眉看着哥哥傻里傻气的样子,跟两人分别,进去了挑衣裳了。
武昱岩又瞧了瞧店里头五彩斑斓的姑娘衣裳,顿觉头大,摇了摇头,回衙门去了。
武昱岩走进大门,就看见符卿开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挽起了袖子的双手,向前伸直搁在膝盖上,指尖还不断有水珠子落下。
武昱岩走到他跟前,半蹲下来,扯起自己的衣衫下摆,给符卿开擦拭手。
“昱岩,我将王小盛的喉管掏出来了。”
第54章:叔嫂
这么一句令人毛骨悚人的话,被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说这话的人和听这话的人,却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武昱岩紧攥着符卿开的手给他捂暖,“怎么?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我之前不是说死者口中有异味?刚才在他的喉管中发现有灼烧的痕迹,其实从喉管,食道一直到胃部都有这痕迹。”符卿开说。“分量用的很凑巧,没有灼穿胃壁,所以我第一次验尸的时候未曾发现。”
“你手有没有事?”武昱岩听到灼烧二字,翻来覆去的查看起符卿开的手。
符卿开抽出自己的手,在武昱岩的手背上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拍了两下,“我早对王小盛的死本就心存疑虑,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
“那造成王小盛体内灼烧伤的又是什么东西呢?”武昱岩拉起符卿开,两人走进屋内。
“我猜测,应是绿矾油。”符卿开道。
这个东西武昱岩并不熟悉,只依稀记得是与炼丹术有关的东西。
“绿矾油是灼烧了绿矾之后,将气体冷却后的产物,寻常人是接触不到此物的,而且这也用不到啊。这杀人之物数不胜数,非得用绿矾油?”符卿开将桌上放着的残茶一饮而尽,表情很是不解。
武昱岩有一个早逝的舅舅,是因为深信金丹可治病救命,一日三餐的当饭吃,结果中丹毒而亡。所以他外祖对什么劳什子炼丹术,深恶痛绝,后代子孙一概不准沾染。武昱岩对这炼丹之术,可以算是一点都不了解。
武昱岩从怀里掏出那张契约递给符卿开。
“这是什么?”符卿开问,武昱岩示意他打开。
符卿开展开纸张,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向武昱岩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跟巧眉什么时候弄得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武昱岩说。
“不是什么大事儿,顺手写张方子的功夫,这是契约是怎么回事?”符卿开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武昱岩简略的提了提。
“巧眉想的真周到,真是当家的一把好手,我这以后岂不是就能坐享其成了。”符卿开美滋滋的说。
武昱岩看着他才高兴了一瞬,不一会儿就又变得垂头丧气的像一颗盛暑天的小野草。
“咱们去王小盛家瞧瞧?总比毫无头绪来的好。”武昱岩提议说。
符卿开说,“出去走走也好,今早在尸体边上呆了一早上了,现下也觉着有些饿了。”
武昱岩听到这话,只想着等下先带着符卿开去吃些什么。从廊下路过的小丫鬟,无意间听见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不留神就在一个小丫鬟心目中留下了‘变态’的印象,符卿开自己倒是毫无所觉。
符卿开吃了两个素馅的包子权当果腹,王小盛一家看起来倒是比符卿开想象的要富裕一些,有两间带着一个小院的土坯房。
在院里头洒扫的是一个武昱岩没有见过的年轻女子,细眉细眼,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倒不像是劳作出身的。她搁下笤帚,朝着二人走了过来,福了一福,“两位官爷,有何贵干。”
一口的软糯口音,像是苏浙一带的人。不知道为何,这女人的言行举行叫武昱岩想起了柳喜娘,似乎有着一股洗不净的风尘味。
“你是王家什么人?”武昱岩迈进屋里头,左侧里屋的门帘半掀起来,武昱岩往前走了几步,朝里头扫了一眼。那屋子狭小阴暗,比杂物房稍好一些罢了。
“奴是王家的长媳,名叫花蕊。”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口中含了蜜一般娇甜,这一把好声音,不知道能酥了多少男人的脊梁。
“这是奴和大力的屋子,小叔的屋子在这边。”花蕊指了指右手边上的房间。
武昱岩和符卿开走了进去,这房间颇为宽敞,一人独居绰绰有余,而且日照充足。武昱岩刚才在另一房门口匆匆一瞥,已经足以分辨出这两个房间的孰优孰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