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了吧?夫君怎么了?”
萧玉山像是笑了:“很好,还有四天,还有四天——”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沉,静儿听罢反身回到了床边,她充满爱意地抚摸着他的脸:“夫君是说还有四日你便要死了吗?”
少年虚弱地点着头:“续命丹还有一颗,吃完便没有了,四天时间,你家老爷是赶不回来了。”
想来自己一生苦难居多,但最后竟也不得善终,可人生在世,一切不都早已注定了吗?
老天要他萧玉山今日死,他绝不会活过五更。
若要细算,早在二十年前,他便该死了。
师父曾告诉他,那日他从尸体堆里将他救出,已是奄奄一息;金少言也对他说过,当他们从昆仑山脚下的雪堆里发现他时,他已如风中残烛;如今,如今他知道,身处这里,算是再也无人能够救他了。
“少爷,玉山快要死了,却不知你有没有将李太白的诗集全部背下来。”
仿佛心有灵犀,仍往森林深处前行的金少言忽然站住了脚步,他好像听到有谁在唤他,他驻足片刻,心想是自己多虑了,便顺着地上那些女子的脚印朝里面行去,他觉得那四名女子或许与剥皮恶人有关。
行了约莫几个时辰,夜色渐渐深沉,甚至有时候都看不到天空,森林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躲到不知那里歇息了,踏秋也尽量放低它走路的声音,这匹宝马是父亲昔日从蒙古带到泉州的,那时踏秋还很小,经常与金少言在院中玩耍,这匹宝马极通人性,坐在上面如坐平地,金少言逃出家门时它便也追了出来。
又行了一个时辰,他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扇石门。
由于太暗了,他看不出石门的形状,只是见着石门朝东南方向开着。
他将踏秋停在石门外,独自一人上了石阶。
此时他隐约可见石门后是一座巨大的古堡,这座古堡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斑驳的墙壁婆娑的树影还有散落在地上的乱石都在说明这里的年代悠久,他心中想到:“此处想必已被附近村民洗劫一空了,里面应该什么也不剩了。”
“不过今夜可在这里居住,虽然破败,但还是可以遮风避雨。”如此想来也是不错,他又回去解开踏秋,牵着它进了石门,按着堆砌的路面朝里走去,随着他越走越远,石门旁边的土地突然多了一个巨大的坑,数个人从坑里走了出来,他们统一戴着恐怖的獠牙面具,手里的武器也是奇形怪状,他们望着少年牵着马走进了古堡,低声交谈一阵,火速往金少言来时的方向奔去。
沿着古堡向里敞开的路走去,不觉已入古堡之中,参天古木经脉斑驳,拐弯处一角红瓦飞檐,钟磬依稀可闻。
幽幽地随着山风鼓荡而轻轻摇曳着的残败布条上面仿佛书写着那个朝代的字,缭绕着,和着那青瓦白壁,发散着一种质朴的超然。
金少言惊讶于这里的奇妙构造,走过大院,一座阁楼现了出来,有敞朗的前轩,有曲折的回廊,有彩绘的雕饰,有古雅的用具,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武器。
他朝阁楼走去,还未走几步,就看到了方才见过的那四名女子。
轿子已放在了地上,抬轿子的两名女子跪在地上像是要恭迎轿子里的人出现,红衣少女也跪着,她的面具已经接触到了地面,金少言觉得这样对待她们未免有些太过于羞辱,于是上前一步走到轿子旁:“李姑娘,你为何让她们长跪不起?”
轿子里好像已没有了人。
金少言又问了一遍,没人答他。
他心中一惊:“莫非李姑娘已不在轿中?又或者她已死了?”
想到这里他急忙去扶红衣少女,但少女偏是要跪着,金少言使了些力气,她仍是跪着,这让金少言来了脾气:“起来!”红衣少女被他用力一扯,站起身来,一双空洞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他。
金少言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奇怪,正要去问她为何会到这里,不料听得身后的阁楼里传来轿中女子的声音:“叫你们宗主给我滚出来,我李清愁来找他了!”
金少言不明所以,只是抱着红衣少女离开了轿子,来到一处侧室,这里有许多的椅子,他吹干净一张,将少女放在上面,他心中明悟,红衣少女定是受了什么妖法,被人控制,想来其他两名女子也是如此,他又跑到外面,将那两名女子也抬了进来,放在椅子上端坐。
此时三名女子统一戴白色面具,那模样有点渗人,但更多的是好奇。
金少言这样的少年尤其止不住好奇心,便想要揭开红衣少女的面具。
他的手刚刚触及面具边沿,忽然有人喝道:“住手!”
他被吓了一条,后退一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金少言听出她便是轿子里的女人,叫李清愁。
“金公子还是莫要揭开她们的面具,否则会有毒药喷出,顷刻便会毁了她们的容颜!”
金少言一惊:“李姑娘怎的如此凶残,让她手下戴着这样的面具?”
想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门口的女子哈哈大笑:“你以为这些面具是我让她们戴上的?”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
说着李清愁走了进来,金少言这才得以看到她的样貌,却是大吃一惊。
李清愁不仅话声轻柔婉转,神态也似娇媚,加之明眸皓齿,肤白腰柔,金少言何曾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当下愣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李清愁见他呆若木鸡,轻轻掩嘴笑道:“金公子莫非被勾去了魂魄?”
金少言这才清醒,心中大囧,面色尴尬,连忙赔罪:“在下唐突了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李清愁摆摆手,她皓齿轻启:“金公子怎的也来了此处?”
金少言只得瞎编:“我看天色已晚,听闻这里有一座古堡可遮风避雨,便进了此处,不想遇到李姑娘一行。”
他瞥眼去看身后椅子上仍是痴呆模样的三女,复又道:“她们三人如此模样可是姑娘手笔?”
李清愁淡然一笑:“自然是我。”
金少言朝他抱拳:“还请李姑娘恢复她们正常神智,在下感激不尽。”
李清愁像是来了兴趣:“你与她们相识?”
“也不算认识,和那红衣少女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金公子只是路见不平。”李清愁说着走到三女身边,金少言以为她要解开她们的状态,岂料李清愁突然掀开抬轿子的一名女子的面具,那张面具被她揭开,突然喷出一阵白雾,金少言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白雾触及女子清秀的脸上,顷刻便有一股焦灼的味道传来,金少言大怒:“李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急忙跑到女子身前,伸手替她点了几处穴道,同时拿捏内劲将那团白雾推开,好在他出手迅速,女子的脸只被腐蚀了半边,但仍是可怖如斯。
李清愁道:“她们乃是鬼宗圣女,一生杀人无数,我只不过毁了她们的容颜,金公子何必如此生气?”
“鬼宗?”
看来这个少年是个愣头青,李清愁也懒得解释,正要去揭开另一名鬼宗圣女的面具,忽然感到身后风声一紧,她冷笑一声:“你们终于来了。”
第31章:重逢
来的只有一个人。
金色的面具,纯白的长衣,还有她手中那柄如鲜血一般凄厉的宝剑。
“李清愁你杀我门中数十人,没想到今日却自己找上门来。”金色面具的女子低喝一声,看也不看那边已被腐蚀掉半边脸的属下。
金少言吃了一惊:“怎的现在的女子都爱戴着面具?莫非这鬼宗之人都要弄得如此神秘吗?”
她们都喜着醒目外衣,红衣少女的深红色大衣以及此时金色面具女子的雪白长衫,不论是谁,一眼便会注意到她们。
他却不知,自古女子多柔弱,若非戴着面具,实难铁着心去杀人。
杀人,本就是件违背道德的事情。
李清愁美目一寒,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金丝手套,她那双白皙芊芊的手已消失不见,金丝做工丑陋,上面甚至还有墨绿色的液体在流动,金少言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副手套侵满了毒素。
金色面具女子像是吃了一惊:“金蚕手?”
李清愁冷笑一声:“慕容宛儿果不愧是鬼宗大弟子,连我这金蚕手也识得。”
慕容宛儿冷哼一声:“宗主对你一再忍让,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李清愁大笑起来:“你若知道我与狄落渊之间的仇恨,你定不会说我咄咄逼人的。”
一旁的金少言听得云里雾里,本想替红衣少女解了控制就此离去,谁料慕容宛儿注意到了他喝道:“那边的男人是你相好?”这话问得有些古怪,李清愁也没想到,她望了一眼金少言,本想说不是,忽又不知怎的点头道:“当然。”
慕容宛儿叹了口气:“你带着相好来找宗主寻仇,当真糊涂。”
她两迟迟不肯动手,金少言心中抱怨:“女人就是话多。”他走到红衣少女身边,发现她的面具竟比旁边的圣女要严实一些,正想用最快的速度揭开面具后以内劲驱散毒雾,谁料慕容宛儿大喝:“小公子,我劝你还是莫要揭开的好。”
李清愁也道:“金少言此时你该来助我对付这婆娘,去帮她作甚?”
金少言尴尬地收回了手,闻言不由得一愣:“我为什么要帮——”他话未说完,李清愁倏地到了他跟前,竟亲了一口他的侧脸,金少言吓得后退数步,脸红得可怕:“你——你在做什么!”
慕容宛儿面具里的眼睛带着一丝戏谑,她当然已看出李清愁和这愣头青根本不识,但她也不想识破,她虽然想杀了李清愁以绝后患,却又不免有些嫉妒她来,十五年前宗主与李清愁曾立下生死不离白发到老的誓言,十五年来他也时常念着她的名字,说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
“可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慕容宛儿几乎控制不住体内的妒火,长剑倏地出鞘,二话不说往李清愁胸口刺去。
李清愁虽在调戏金少言,但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慕容宛儿,此际她即出手,自己也是求之不得,一把推开金少言,金蚕手迎了上去。
两女功力极高,斗了片刻谁也不占便宜,金少言立在一旁有些尴尬,只好上前劝阻:“两位姑娘不要打啊,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