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测试,其实便是眼缘,她们若觉得你不错,你便能进去。
因此许多男子都为能进醉春阁而荣光,甚至去奚落那些进不去的同伴,攀比之心日盛,竟会引发割发断袍之事发生,潮州内打架斗殴之事时有发生,甚至于一年前还有五人命丧黄泉。
李未雪此等佳人女扮男装简直犹如谪仙,丰神俊朗,片刻便吸引了门口的姑娘们,她们竟主动上前将她簇拥着进了里间,李未雪对着身后几人道:“你们便在外面等我。”
那几人中一名壮汉颇为不服,他也想进去,便嚷嚷着:“公子让我等保护您,怎能让您一人进去?”他实在想去醉春阁里玩玩,早在督军府中便听下人说了潮州此地,心中一直痒痒,还存了不少银两,如今得以来此,当真激动万分。
李未雪何等英明?她一下便看出了这昆仑奴的心思,便莞尔一笑:“如此你便一起进来吧。”她念及此人感恩图报之心,便不是个坏人,何况自己一介女流,这醉春阁于自己实乃无趣,便便宜这大汉又何妨?
昆仑奴大笑一声:“李姑娘果然爽快。”当下抬脚便想往里钻,不料被一人拦住,此人相貌常常,头戴官帽,身着礼服,看似温和,说话却极为凶恶:“主人的狗是不能进去的。”
昆仑奴大怒,自己虽是奴隶身份,但在督军府内却有一官半职,且督军府上下都视自己为兄弟朋友,何曾被人如此侮辱过?他性情豪爽,肠子直,憋不住事,如今他看不惯这个男子,便举起拳头,猛地锤了过去。
奈何他拳力生猛却仍是被对方轻轻接住,男子嘴角上扬,用力一扭,昆仑奴便冷汗直流,他一身外门武功早已练至化境,没想到对方轻轻一扭,便破了他的功,如此功力,实在可怕。
男子似乎想扭断昆仑奴的手臂,正要用力,身后传来李未雪的声音:“阁下好厉害,竟敢对付督军府中人。”她一开始抬出文天祥的背景,便是想阻止男子继续动手,但男子似乎并不惧怕文天祥,手上猛地用力,昆仑奴大吼一声,但听骨骼碎裂之声响起,撕心裂肺的吼叫为这人人向往的醉春阁门口,增添了一种可怖。
李未雪双目血红,她何曾想到这人如此残忍,不听劝阻说断就断,当下不再顾及对方身份,健步上前,抬起巴掌就想打去。
那男子甩开昆仑奴的手,转身便要去攻李未雪的面门。
他动作迅速,姿势优雅,一看便是名门子弟。
李未雪才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敢动自己的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别人,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如何能忍?
“找死。”男子轻声喝道,手已到了李未雪脖子前,再进半分,便可断了她的呼吸。
“找死。”同样的两个字,一只手横空劈下,他来得迅速,片刻便抓住了男子的手。
同时另一只手抱住了李未雪。
李未雪被这只手抱住的瞬间,已猜出他是白勺。
白勺抓住了男子的手,毫不怜悯,用力一拧,但听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撕心裂肺的嘶吼更是比方才昆仑奴有过之而无不及,礼服男子忍受不住断臂之痛,当场昏死过去。
此时醉春阁外已是人满为患,白勺拧断了男子的手后,用力一掌将他击飞,落在很远的一处草料上,百姓中一人惊呼“林公子死了”“林公子死了”这一声呼喊,更是引来无数人的恐慌,要知道潮州是林霸天的地盘,便是文天祥和知州也要让他三分,不日前林霸天林老爷暴毙,惨死家中,尸体更是被一分为二,惨不忍睹,林家上下纷纷痛哭流涕,林家夫人动用自己娘家关系,联合大批武林人士,誓要找出凶手,为林老爷报仇!
如今听闻刚才施暴拧断壮汉手臂的竟是林家公子,围观众人当下四散了去,唯恐林家的人来找自己麻烦。
人群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大概便是醉春阁创立以来,门前最少人的一次吧?
就连醉春阁的姑娘们,也不敢站在门外,纷纷往阁内逃去,紧锁大门,似是片刻后便有洪荒猛兽,自己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潮州集市,转瞬便空旷至极。
只余下李未雪的手下还在为昆仑奴包扎手臂。
李未雪仍在白勺的左手中,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即便仍旧冰冷,但在李未雪心里,又是异常温暖。
多日不见,他还是如此冷峻,也仍是如此消瘦,他眼神之中的那股灰色,仿佛比之前,更浓了。
他放下了她。
不说一句话。
她却有话要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其实想问,当日刺杀张弘范失败后,他为何不来找她?他又为何什么也不跟她说,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有事。”白勺不回头,朝远处仍在昏迷的林家公子走去。
他走到男子身边,正要将他拍醒,看到他人时,白勺猛地一惊。
他急忙反身跑到李未雪身边,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城外跑。
李未雪莫名其妙,她的手下反应也快,马上追了上去。
白勺一路施展轻功到了城郊,这才松开了李未雪的手,低声道:“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让你跑得如此匆忙?”
“那人已死。”
“什么?!”李未雪张大了嘴。
她听从萧玉山的吩咐从泉州来到潮州后,禀明了文天祥被派下调查林霸天惨死一案,如今他的儿子也死了,还是死在白勺手中的,莫非也是这一切都是别人嫁祸不成?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听文天祥说,林霸天虽已年迈,但功夫却没落下,武林中少有敌手,能杀死他的,定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蒙古里的高手?
“也许潮州城内有奸细。”李未雪看了一眼白勺的脸色,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失落,转而一股莫大的悲哀充斥着他凄凉的内心。
他为何总是对自己如此冷漠?为何他与唐小南便如此熟络?
李未雪听到白勺的话后,浑身一震,她猛然意识到方才自己的神色似乎有些欠妥,任谁都看得出她那样子是对白勺有着情感。
心中一急,李未雪马上解释:“我刚才在发呆。”
白勺不再言语,他朝前走了一步,又像是要离开。
第69章:潮州命案
“你又要走吗?”李未雪幽怨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几次三番令她心动的男人,为何总是走得如此绝情?更或许他本就没情,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是。”很意外的,他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要走?”
他没有回答,眨眼便真的离开了。
他为什么要走?因为他必须走。
他已发现自己内心之中仿佛有了什么感受,他能感受到李未雪对他的情感,可他也知道,师兄唐小南是喜欢李未雪的,他虽然无法接受她,但他却可以拒绝她。
可他发现,要拒绝一个人,实际上比接受一个人更难。
他一直想着如何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让这个倔强的女子不那么伤心。
但他又如何明白,他的离去,便已伤了这个可怜的女子。
他虽不会伤她毫发,却又伤得比毫发更甚。
“李姑娘你没事吧?”身后赶来的护卫们喘着粗气终于找到了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李未雪,昆仑奴的手臂已经固定好了,三月左右便可恢复,他看到李未雪安然无恙,脸上满是笑意:“好在姑娘没事,否则我这辈子都进不去醉春阁了。”没想到他还在惦记醉春阁,似乎手上的伤已不再那么痛了。
悠悠回过头来,李未雪的眼角似有泪水。
昆仑奴大呼:“那人可是欺负你了?”
“无妨,我们回潮州去吧。”
他们几人走后,白勺又回到了原地,他方才并未走远。
“她为何会落泪?”
“当真是有人欺负了她吗?”
这个人又是谁?
不管这个人是谁,此时在白勺的眼里,他已是个死人了。
若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自己,不知会作何感想。
三日前他接到文天祥一封密信,信中吩咐让他到潮州去杀握有斩鬼刀的人,这世上握有斩鬼刀的只有一人,便是李鹏,但他刚来潮州,李鹏的尸首就被人发现了,他死得很惨,身首异处,斩鬼刀不知所踪。
委托人大概知道斩鬼刀已不在李鹏手中,便故意在信中写下“杀握有斩鬼刀的人”一句,那么李鹏的斩鬼刀,又是被何人拿去的?
夜已深,夜更凉。
白勺此时正坐在醉春阁对面的一处屋顶上,拿着酒,与天共饮。
之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相信杀死林家公子的绝不是白勺,他相信白勺的那一掌绝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方才白勺带着李未雪逃走后,醉春阁门前不到半刻,便来了百来十号人,白勺认得其中有各派掌门和南宫世家的二老爷,领头的是一名贵妇人,她柳眉倒竖,一脸悲戚,望着自己儿子的尸体躺在草料上,大呼一声昏了过去。
那群人很快将妇人和尸体带走了,留下几人问话,尤其是醉春阁,更是他们问话的目标,如此到了深夜,似乎没什么线索,那群人终于都回去了。
却不知,为何,于如此深夜,白勺听到了一首曲。
曲音低沉,如泣如诉,像是在叹桑国已灭,万家为奴,又像是在思故国风情,亲人姊妹。
便是有种“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所清秋”之孤苦无依,又似一种“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之无奈。
白勺心中闪过万千诗句,又不免被一人音容代替。
她好似一弯明月,亮起凄楚孤独的光芒。
她又如同一池清水,洗涤浪子身上,仆仆风尘。
忽然,曲调一转“不似愁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断肠人在何处?
断肠人在天涯。
天涯远不远?
天涯不远,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那人苦不苦?
人若在天涯,又如何不苦?
便只是一种相思苦,就断了人的肠。
“白公子为何独自饮酒?”醉春阁的一扇窗被人推开,窗里的一个人,轻声呼唤他的姓名。
“在下不过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又如何会是独自饮酒?”
“若公子不嫌弃,可到屋内饮酒,小女子屋中有上好的清酒。”
窗又被人关上。
只不过如今也不再是对影成三人,而是对影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