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白勺走后,一人的影子盖住了骆天北的尸体。
那人惨笑一声:“大哥,你我二人为着当年约定保护素素姑娘,如今你怎可先去?”他说完,背起了骆天北的尸体,此时在他脸上,全然不见那轻狂少年的模样,兔死狐悲,更何况自己与骆天北在五年前义结金兰,早已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五年前“玉面剑君”沈云与“君子剑”骆天北乃是江湖中万千少女仰慕的年轻侠客,本是意气风发人生美满之时,却不料同时爱上了一女子,便是醉春阁的素素,但素素心中却有他人,两人自是不服,去找那人算账,谁知二人联手也不敌,双双败下阵来,后那人远走江湖,留下素素在潮州暗自伤神,兄弟二人日夜照顾,情愫愈深,终是大打出手,那时正是斩鬼刀李鹏崛起江湖之时,沈云为了证明自己的剑法比骆天北高明,便去找李鹏决斗,却是败下阵来,他年轻气盛,败了便扬言要杀死李鹏,但他还是忽略了李鹏手中斩鬼刀的威力,眼看就要被李鹏斩于刀下。
便是这时,骆天北及时赶到,救了沈云一命,却不料被斩鬼刀削去了半边脸,刀上磷火极为可怖,骆天北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成如此模样,颓废半年后,终是对沈云说:“如今我这副模样,已配不上她,望你好好照顾她,也不枉我从斩鬼刀下,救你一命。”
沈云经历如此变故,心中满是羞愧,哪里还能问心无愧地去追求素素?
于是二人渐渐没落于江湖,做了素素的护卫。
沈云背着骆天北的尸体渐渐没入了潮州城郊一片盎然的山林之中,还未走远的白勺眼中多了些许悲凉,他虽不知骆天北及沈云这五年来的变故,但遥想当年二人意气风发,剑法超群,少年风华,自己也有想结交之心,如今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人间早已是物是人非,就连自己,岂非也变成了另一模样?
二十年前的白勺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从一个屠夫手中救下一名已有五日没吃东西的女孩,当时他一剑便杀死了屠夫,女孩看到他满脸污血,一把推开他好心伸出去拉她起来的手,哭着跑走了。
然后他就开始吐。
恶心的味道不断在他鼻间盘旋,他一连吐了三天,直到昏倒在路边。
醒来时自己被绑在石头上,有三人围在篝火旁正端详他的剑。
那是他捡来的一柄剑。
“这小孩年纪轻轻,佩剑倒是锋利异常,看来他非寻常人家。”
另一人道:“便是当今天子,落了咱们‘吃人不吐骨头’手中,定然也要成为美味的饭菜。”
白勺又想吐了。
可他肚子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不知道“吃人不吐骨头”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败类,专门偷百姓家中婴儿小孩,用火烤了吃。武林正道早已发出悬赏令,抓住他们的人,赏金五万两。
他记得那些人将他松绑,丢进了滚烫的水里。
那时的他强忍着肉体上的痛苦,他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他们放香料的时机。
他等到了,香料倒下的刹那,他溅起滚烫的热水,从锅里跳出,趁他们三人惊慌之时,捡起长剑,斩下了他们的头颅。
第二天,泉州的知州府门外,来了一个小孩。
他眉目冷峻,浑身烫伤,在他身边放着三颗人头。
“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头。
知州见他年纪轻轻武功超群,有意收他做义子,但他拒绝了,并开口说:“我是白家公子白勺。”
那年他才十岁。
当白勺推开大院的门朝里走时,他看到李未雪正在和唐小南喝酒划拳。
孙玥坐在唐小南身边浅浅尝了口酒,眉头就皱了起来,那个毛头小子铁小公子正不断地吹嘘自己在铁王府里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还说自己曾经打败过一头三个人那么大的犀牛,不想被唐小南拿筷子敲打了一下头:“小小年纪谎话连篇。”孙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铁穆山本想反驳,见佳人笑了,傻傻地摸着自己的头,好像被打了也是幸福的。
听得门外有人进来,李未雪眉头片刻便舒展了,唐小南朝白勺笑道:“傻站着干嘛,快来喝酒。”
白勺一愣。
铁穆山也笑道:“李姑娘做的饭菜可好吃了,白大哥来得正是时候。”说着站了起来,想去拉白勺来坐,但被唐小南猛地扯了下来:“好好坐下!”他推了推身边的李未雪:“快去给白勺盛饭。”
李未雪如梦初醒,连忙站了起来去盛饭,她看见白勺还傻站着,脸上故作嫌弃:“快去坐呀!”白勺想开口说自己不饿,不料李未雪的手牵住了他的手:“这可是本姑娘的拿手好菜!”他只好坐下,端起碗。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跟那么多人吃饭。
他发现桌上的菜还保持着刚刚端上来的模样。
唐小南笑道:“未雪说你要是不回来,谁也不准吃!”
铁穆山早已拿起了筷子:“可馋死我了,这世上最难熬的,大概就是等吃李姑娘的饭菜了吧!”他说着,赶忙夹了一块肉放到孙玥碗里,孙玥也是一愣,朝他笑了笑,得了佳人一下笑,铁穆山心花怒放,又夹了几块肉放到她碗里,全然不顾孙玥尴尬的样子,那边的唐小南只好摇了摇头,这傻小子。
吃饭间,白勺简要地将杀死李鹏和林霸天的凶手说了,唐小南听到骆天北自刎于城郊,神色间也多了些许悲凉,倒满了杯中酒,一口喝完,白勺道:“少喝。”
唐小南的神色更是萧索,整天挂在脸上的笑,也被这股愁吞没了。
铁穆山望着唐小南的眼睛满是崇拜。
至于白勺,他也在喝酒。
“可惜了‘君子三剑’剑法奇特、招式高妙,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他又喝了一杯酒,似已要醉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的话比往日要多些。
他想起了唐小南曾对他说过的“朋友”。
这便是朋友?
他却不知,任何人在自己的朋友面前,总是要话多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