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在讨论,女子悠悠醒来,醒来后发现周遭尽是黑暗,自己的头好像还被什么给包着,过了片刻,稍微清醒后,不由得破口大骂:“这都是什么鬼!”
听得她大骂,看守的狱卒走了过来,笑了笑:“将军说你口齿伶俐,生怕我们着了你的道,便专门为你设计了这副面具。”他说完,竟在头具上往下一按,唐七七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呼吸为之一顿,嘴里似乎被硬物强行撑开,她啊啊几声说不出话,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似乎她的耳朵里也被塞了东西,周围的声音一概听不清楚。
她只感觉自己双手双脚被铁链绑着,就连脖子也绑了一条!
她在心里疯狂地谩骂。
被剥夺了五官的她感到了恐惧,比之前副官的剑即将切掉她的头颅更甚。
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除了心还在跳,呼吸也被大大限制。
唐七七已感到绝望。
若非张弘范的弟弟张弘正交代此乃重犯,不得私自用刑,或许她一进大牢,就会想要去死。
元军大牢,那是一个充满了血腥的地方。
进来的人,都要脱一层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负责管理大牢的人,名冷彦君,传言她出生时生得太丑被父母遗弃,被野狗养大,为后器具大师公输戊所救,习得造器之法,她为自己制作了一副精铁面具,挡住了丑陋的容颜,加之她声音粗壮不似男人,便也无人得知她的真实性别。三年前她因所制机关精巧被张弘范带回朝中,亲自负责牢房修建工程,一年后由于她所制造的器具能够让人痛不欲生却又求死不得,元军决定命她为牢头,负责审讯。
传言冷彦君睡觉都戴着面具,一说她若摘下定会连自己都被吓死,一说她手中人命无数,戴着面具是为了告诉自己,她不是人!
她确实不是人。
每一个宁死不屈的犯人都在她的各种刑具下不得不说出秘密。
在她的房间里有一处暗门,门内是她负责审讯的地方,每每有犯人被抓,都要带去暗门后。
这门后有什么呢?
唐七七看不到也听不到,她只记得自己被人押着,走了好远的一段路。
随后她便被领着坐在一张凳子上。
她觉得那张凳子很柔软,不像是牢房里该有的东西。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头上一松,那副可怕的头具被人摘了下来,她得以恢复感觉,当真犹如重生,却不料刚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吓得她面色苍白,瞳孔收缩,胃里更是翻江倒海,若不是她一日未食,必定当场吐了出来。
偌大的房间里,阴森之气极重,远处的蜡烛似乎根本驱不走房间的黑暗。
无数人影一排排列在唐七七眼前,他们好像都不会动,他们当然不会动!
人皮又怎么会动!
唐七七想要尖叫,谁知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这只手是如此粗糙又坚硬,她的尖叫转瞬便被这只手掐灭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原来是个胆小鬼。”比手更坚硬的声音,粗得好像卡着一块石头,唐七七的耳朵都要被这样的声音磨破了,难听至极。
似乎已觉得眼前的犯人不会再尖叫了,手挪开,一个人站在了她面前。
唐七七虚弱的抬起头,她看到眼前人的模样时,来不及尖叫,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
温暖的被窝紧紧将她包裹。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那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她缓了一会儿,待得意识完全清醒才下了床,屋内摆设极为简易,床前桌上放着一壶茶,一个青瓷杯子,杯子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墨迹未干,似乎才写不久。
唐七七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已不再是囚服,而是一件素白长衣。
她这是在哪呢?
她想起桌上的字条,急忙下床拿开杯子,却发现字条上的字她一个不认识!
“没毛病!”她愤怒地撕碎了自己看不懂的纸条,她唐七七竟然看不懂上面写的字,当真不悦,便拿起床头衣服,三两下穿好后,推开了房间的门。
她忽然有一种幻想,门的那边是自己所熟悉的世界。
站在门口等她的是熟悉的小伙伴。
“小姐。”她喜欢这个称呼。
“滚回去!”她讨厌这三个字。
可当门外护卫的人说出这三个字时,她不得不回到房间,心里奇怪:“自己明明在大牢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怎的又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
护卫冷哼一声,并不想回答她。
但有人却回答了她,还是个很好听的男人的声音:“这里是知州府,他是你的护卫。”
她看着来人,倒是一惊,眼前男子温如璞玉,脸庞也似精心雕琢,嘴角一抹浅笑,根本不是成玦器那种恶心的笑容能媲美的,他的笑像是一道光,刺破浓重的黑暗,瞬间照亮了筑梦楼之前恐惧、害怕、无助、绝望的内心,再看他时,已翩翩立于眼前,欣长优雅,透体而出一股儒雅气息,却又在不轻易间隐隐有股欲立大事的王者之气。
“在下楚笑笑,见过唐小姐。”
“你便是文丞相手中‘十剑’之首的楚笑笑?那个神捕的徒弟?”
“正是。”
唐七七有些迷惑:“我本该蒙古军营的大牢之中,怎会出现在这里?”
楚笑笑道:“皆因昨日我接到丞相任务,说是前往丽江浦打探消息,他特别叮嘱说前些时日姑娘和天山派几名弟子正欲去刺杀张弘范不幸失败,已有两人遇难,唐姑娘却是不知所踪。”
唐七七听闻好友惨死,一阵悲哀:“她两人位于‘十剑’之一,便是这宁死不屈的性子——”
“唐姑娘节哀。”
安慰好了唐七七,楚笑笑又去了另一间房中,他推开门,门里一名女子听得是他,暗暗松了口气,楚笑笑道:“慕容姑娘,现在已是潮州督军府管辖范围,你大可不必戴着面具了。”
那女子的声音传来:“楚大哥你有所不知,我鬼宗之人在外,都不可以真面目示人的。”
楚笑笑道:“如今鬼宗即已消失,你又何必遵守规矩?”
戴着面具的女子叹道:“爹爹他定然是躲到其他地方去了,否则他为何不出来找我。”
念及发生在鬼宗里的一切,楚笑笑道:“你放心好了,那个慕容连珏武功高强,就算当日鬼宗被我等搅得天翻地覆,也不会衰败的。”
“只是你的妹子却死在了鬼宗——”
说到自己的妹妹,楚笑笑脸上有过一丝忧郁,可他毕竟并非常人,他只现在对抗蒙古要紧,草草埋了自己的妹妹,便带着慕容冰来了潮州。
却说那日萧玉山和金少言逃走后,楚笑笑与慕容连珏斗得火热,他惟恐继续打下去会让杜四娘也受牵连,于是不想缠斗,对了几掌后,抱起地上妹妹的尸体牵着杜四娘就逃了出去。
他在森林里找了个地方就地掩埋,本是极为消极,却听闻雷州守将李丰年被人割去了头颅,李家全家满门被斩,唯有千金李硕璃不知所踪,他知此事事关重大,便让杜四娘先行一步赶回潮州将消息告诉文丞相。
他在森林里颓废了两日,忽然碰到从鬼宗里出来的慕容冰。
他知慕容冰对金少言有感,但又气她父亲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对她很不友好,慕容冰儿出来时还没戴着面具,她看到楚笑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鬼宗突然消失了。”
“什么?”
“包括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我父亲也不见了。”
“就连不是鬼宗的李情愁也不见了。”
“当时我和阎王叔叔不在宗内,所以我们没有跟着消失。”
楚笑笑略一沉思:“鬼宗总坛被人知晓后,慕容连珏当然会另寻住处。”
如此说后,慕容冰也觉得有理,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她问楚笑笑知不知道金少言住在什么地方,楚笑笑说大概是去潮州了。
他心想金少言跟着萧玉山,萧玉山必然是要去潮州帮助文丞相的,那么他们很可能都在潮州。
于是慕容冰和楚笑笑就来了潮州。
楚笑笑回来后没有看到杜四娘,雷州守将被杀一事潮州城内竟无一人知晓。
他马上将此事禀告了丞相,谁知丞相颓然倒在椅子上,两眼血红:“定是我们身边有人故意阻断了消息!”
“那杜四娘岂不是也在细作手中?”
“可恶!”
第86章:长情殿
在这世上永远有一种人,他们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一心只想给自己一生留下壮阔的回忆。
这样的人无疑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他们,正如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侠士无法理解滴酒不沾的佛门高僧:道悟得再高,若已没有了生活,即便肉体成佛成圣,灵魂终将沦为芸芸。
可孤独的人总是那般迷人,他们时常挂着洒脱的微笑,时常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时常帮助那些弱势的群体,他们总能够从生活的苦楚之中发现人间的美好,他们仗剑江湖锄强扶弱快意恩仇,江湖上到处都有他们的故事,每一个少年都争相模仿他们的行为举止,每一个少女都恨不得自己躺在这些大侠的床上。
但没有人能明白大侠的痛苦。
因为孤独的滋味是世间最奇妙的,也因此是世间最让人避之而不及的。
他笑,也许是因为他心中酸苦。
人人都羡慕那些华服公子,那些名门千金,那些在酒场妓院醉生梦死的大好少年,可谁又明白他们的痛苦?
每当酒醒时分,那份痛苦,那份空虚,你能体会吗?
每当旭日高升,那份麻木,那份肉体上的放纵心灵里的哀痛,你能明白吗?
那在家中不许出门半步,从未见识过外面世界的大家闺秀,即便不愁如何生存,但她们无疑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可即使是痛苦,他们也承受了下来,因为在世人的眼中,他们天生带着耀眼的光环,他们必须成为世人眼中的模样,不然他们一定会被道德所批判。
无怪乎唐伯虎会说出“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千古佳句了。
都说儒家思想禁锢了中国千年,却不知到底是思想禁锢了世人,还是世人创造了思想,孔子孟子虽住海边,却只有寥寥数语提到过大海,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却都是游历过各大海峡的人,海于他们而言,竟有种神奇的魔力。
可偏偏老子不服,他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