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与谢玄阳不同,谢玄阳人是冷清却不是冷漠,与之相处只觉其周身温温和和,是个好相与之人。可清霄此人却是彻底的冰冷,他待谢玄阳好脾气却不等于待他人。只是坐在那里不动,他周身就会出现一片空处,鲜少有人敢靠近。
他来到宫鸿逸府中便往那厅中一坐,在一众将士的眼中宛如一尊坐佛,气势又强得可怕,难以忽视。这可就苦了位子被安排在他身旁的将军,又要心系大事又要忍耐身边的这座千年冰山。
清霄坐着稳如泰山,他又不用与他们交谈便闭眼静坐了起来,他一身修仙界的巅峰修为,只需放出一点神识都能掌握整个皇都城的动静,更别提一个小小的皇子府了。
将军们中又少有几个知道修士的,更不知他们身边坐着的是怎样厉害的人物,见清霄闭着眼便以为他坐着睡着了,放下心来交谈。
清霄身旁的将军苦不堪言,抱怨道,“宫将军,你这是从哪找来的尊佛?”
宫鸿逸也有苦说不出,清霄一大早就出现在他房里,无声无息的,天知他睁眼时见到有个人影站在他床头是怎样的惊吓。
面对下属将军的疑问他岂能实话实说?只得苦笑道,“三皇弟送来的。”
他昨夜见宫灵泽主动送人给宫云瑞,还以为是宫灵泽终于下定决心加入夺嫡,想着宫云瑞有了宫灵泽送去的帮手又得多了优势。然而今日见到出现在他府中的清霄,他才知道这哪是帮手,明明就是个祖宗。
宫鸿逸身为西凉皇子自然是知道修士的存在。虽然他身边的能人异士皆是兵部之人,没有修士,可他却在宫云瑞身边看过不少。各个皆是高高在上,仙风道骨。
清霄仙气十足,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修士都像仙人,但宫鸿逸却不敢认定他就是修士。一来是他知那些厉害的修士都不会轻易来到凡间,二来专心为道的厉害修士大都不愿参与到夺嫡这种牵扯繁多的事来,用他们的话说便是牵扯太多因果。
宫鸿逸亦然不敢将清霄认作普通道士。君不见哪有普通道士能有他这般气势?
“我的乖乖,被他看一眼都觉得要死了。”有位将军抹了把脸,大叹一声,“我打小上战场,杀了那么多敌将都没见过跟这祖宗似的。”
“我瞧着他觉得眼熟。”此时又有位将军道,他摸着下巴左看右看,打量了清霄好一会儿,绕着他转了几圈。突然这将军看见他腰间的玉坠,脸色剧变,诧异道,“这、这不是杀了阿元一家的人身上的——!”
众人闻言纷纷愕然,瞪眼看向清霄,甚至有人面露杀意。
“慎言!”宫鸿逸“啪”地一声将杯子摔在手旁的茶几上,瓷器发出的脆响拉回了众人被怒火驱赶得快失的理智。
有将军愤声怒道,“将军!阿元一家忠烈,如今却落入家破人亡的下场,又背上了谋逆的帽子。你让我等怎咽下这口气?!”
“我知道!我也咽不下!”宫鸿逸咬牙道,他单手握拳狠狠捶向桌面,将桌上的杯子震地发出清响。
这事是宫鸿逸放弃边关肆意的日子回到皇都城参入夺嫡之中的原因。他、在座的众将军与逝去的王元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情同手足。兄弟被害,他又怎能咽下这口闷气?可这却不能是迁怒他人的理由!
宫鸿逸沉眼压声道,“王将军一家的死和他无关。”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若是因块玉坠冤枉无辜之人,我们与宫云瑞有何区别?”
众人闻言也只得强压下火气,道,“将军说的是。”
提到王元一家在场之人皆是低沉,一时间厅内陷入静默之中。许久,宫鸿逸喟尔才又开口,“各位放心,王将军一仇定会报。”
他闭起眼屏息,然又深深吐出口气,抬眼道,“只要除去宫云瑞,受难的忠士皆将平反。王将军一家的仇人我也将找出,定要他血、债、血、偿!”
“不劳。”清霄突然出声,惊住了一片人。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
宫鸿逸问道,“李道长这是何意?”
清霄道,“门下孽徒,自由我清理门户。”
天衔宗的弟子玉坠都是由其师尊所制,其中含有一滴精血,除非弟子同出一师,否则不可能会相同的玉坠出现。
清霄只收过两徒,一是流行,二是本名莫凌烟的流云。
他不知他们口中的王将军出事是何时,但不管如何都不可能是莫凌烟所为。莫凌烟出身西凉莫家,又是三皇子宫灵泽的母族族弟。若是他犯下事,这些人不可能认不出他。而且莫凌烟五年前拜入宗门后便未离开过修仙界,此次是第一次。
如此一来犯下此事的只可能是已叛出师门的流行。而此时清霄腰间挂着的也正是他不久前从叛出师门的流行那收回的玉坠。
想来流行背着他做过不少事,清霄心想。流行哪是天生为魔,他怕是违道之事做得太多,污了道心,这才坠了魔道。
众人一听顿时面露惊色,他们没想一直寻找的凶手竟是清霄的徒弟!转念又惊清霄此人修为之高。
王元一家世代为将,一套独门枪法虎虎生威,旁人见了都忍不住避开风头,能将这一门武将一夜灭门、又能在撞上赶来的众将下全身而退的人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那身为其师的此人是有多厉害?
难不成果真请了个祖宗回来?众将心中惊诧。
而宫鸿逸却是确定了这位自称李卓书的道长修士的身份。他没与他们一众说的是他早已确认了那凶手不是凡人,以他们的能力若要报复只能是白白送命。宫鸿逸原想斗过宫云瑞后他登上皇位,让莫家与天衔宗沟通为他们报仇,没想宫云瑞还未弄倒,那凶手的师父倒是遇上了。
修仙界里能收徒的修士修为得多高?据他所知至少得金丹以上。宫鸿逸想到与清霄携同来到皇都城的谢玄阳,心觉谢玄阳此人定是也不输他。
到能收徒修为的修士近乎不出修仙界跑来凡间,饶是宫云瑞身边最为厉害的修士也不过是不到金丹而已。宫灵泽竟能一下请到两位金丹以上的,还分别派来他们两人身边,真是好大的手笔。
只是不知这位代表宫灵泽的李道长,能帮他到什么地步。
宫鸿逸心中寻思着,拱手敬道,“道长大义灭亲,在下佩服。”
说罢唤人给清霄换了杯茶。新茶是杯上好的阳羡雪芽,汤色清澈,香气清雅,与退下的旧茶相比内质更醇。
他又道,“我见道长是大理之人,不知可否我解惑?”
清霄颔首应与。
宫鸿逸问,“道长觉得,灭人族者,当如何?”
清霄道,“杀。”
宫鸿逸又问,“冤负忠烈者,当如何?”
清霄道,“杀。”
宫鸿逸再问,“为夺皇位,不择手段者,又当如何?”
清霄抬眼看着他,目光直直投进宫鸿逸眼中。许久,他才缓缓说道,“杀。”
清霄的话音刚落,宫鸿逸便“唰”得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迈到清霄身前。他双手抱拳在胸前,低下头颅,深深弯下背脊,铿锵道,“请道长助我。”
第33章
清霄在大皇子府中畅行无碍, 谢玄阳却与之相反。
谢玄阳人清冷,周身的气势却也是温温和和, 他的容貌又稍显稚嫩,论谁见了都瞧不出其厉害之处, 只觉此少年风华虽异于同龄之人,但想来这般年纪, 怕是也没什么本事参与进大来。
宫云瑞是以也准备将他当作宫灵泽送来的三皇子府象征, 兰林宫失火一事也只打算让他跟着。
谢玄阳刚踏入五皇子府内就被安顿在外堂, 独自喝着茶水坐上了大半天。
谢玄阳被宫云瑞冷落相待也不急。他是以协助调查失火之事的名义而来, 但实则却是宫灵泽送给宫云瑞夺嫡的帮手,宫云瑞不将他当回事也不是他的损失。
“这位小道长就是三皇子送来的?”不知过了多久, 一位儒雅之士踱步走了进来。他眯眼打量着谢玄阳,开颜笑道, “不知,今年年纪几许?”
谢玄阳心里较量了下自己与清霄的年纪,回道, “不大。”
来人当然不知谢玄阳这句“不大”是与千岁之人相比, 只当他以凡人的岁月为对照。心想这人果真是宫灵泽送来的象征。也不知三皇子是怎想的, 竟选了个这等容貌的少年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宫云瑞殿下送的小倌。
“听闻小道长会算卦。”他坐到谢玄阳身边, 侧身依在椅扶上, 向谢玄阳展开手掌, “不如替在下瞧瞧桃花运如何?”
谢玄阳打眼一看, 道, “兄台情运未到,莫急。”
“怎的未到?”那人状做惊色,语气轻佻,“今日夭夭桃开,灼灼其華,我还以即遇命定之人。小道长你闻,这堂中可是溢着沁气?”
他往谢玄阳身处嗅了嗅鼻子,啧啧发叹。他又伸手握住谢玄阳的手腕,将谢玄阳放在腿上的一手拉上了茶几桌面,又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手中,道,“小道长你再好好瞧瞧。”
说着他还用指尖在谢玄阳手心轻勾了一道。
面对明显是调戏的行为,谢玄阳面不改色,扣住他的手翻了过来看他手心。少顷,谢玄阳道,“兄台的情运未到,命定之人也不在此处。”
“哦?”那人单眉轻挑,一手撑住搁在他与谢玄阳间的茶几,身子前倾,贴近谢玄阳在他耳旁吹了口气,另一手指尖从谢玄阳手心划过到腕处,摩挲了几下又划回手心。
他道,“在下瞧着有位美人绝代风华,命中缺吾,就在面前。小道长,你说……”
“文冶,不得失礼!”一道厉声喝来。
宫云瑞随之跨入门槛走进,他身后跟着一众人。那些人各个丰采高雅,或着黎衣或着月白,有单手持扇有负手而立,好一派文人墨士。
谢玄阳转脸看去,这些人中还有几位举止神气之人。一身素白,抬首前视,仿佛无人能进入他们眼中。
融合期修士?谢玄阳只需一眼就看出了那几人的身份。融合期修士在修仙界算不上什么,不过是初期境界,才刚刚开始修炼之路而已,可这样的修为在少有修士的凡间却是能横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