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有财产官司要打,那不重要。
林应开车带着言辞去曲家。林应一直磨叽,言辞心焦,躺在他怀里一晚上没睡好。林应半梦半醒抚摸他:“你是古道侠义,我知道。当年姓曲的玩意儿欺负林召,人模狗样的东西我不看他热闹就算我心胸宽广了。明天不要勉强,也别累着自己。”
言辞默默叹气,应该是林召微时的事儿,如果只是得罪林应,林应不用记仇到现在。
林应开着车,言辞才明白出租车司机说的他们都“过不去”是什么意思。两个世界,互相不通。
曲家的建筑让言辞很不舒服。这一片的别墅全都是独立设计,曲家的很怪,轮廓看着有点圆。占地面积着实不小,还有喷泉。老远一看,言辞觉得这个建筑眼熟。在哪儿见过。像个什么特别又寻常的东西。
什么呢。
S组的组长路岑跑步出来,迎接小林总。小林总穿着黑衬衣挽着袖子,嘴里叼根烟:“曲先生点名要见我?”
路岑一脑门子汗:“昨天闹一天。”
“曲家其他人呢?”
路岑低声道:“曲家本来也不在国内,目前回国的就曲先生。”
林应用嘴唇噙烟,要掉不掉:“哦我把这事儿忘了。这小子现在会说中文了?”
路岑没明白:“曲先生交流没问题。”
他看见小林总的跑车上下来一个背着大背包一身旧牛仔的年轻人,眼睛又圆又亮。小林总压低嗓音:“我请的先生,据说挺牛逼。过来看看。”
言辞微笑:“您好,我叫言辞。”
路岑现在不得不信邪:“您好……您能来,我很高兴。”
中午的阳光毒辣,但路岑宁愿站在这里挨晒。
“讲讲。”小林总喷烟。
路岑吞咽:“您可能不信,我这次……真的见鬼了。”
昨天夜里,路岑在玻璃窗上,清楚地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
那个女人对着他。
微笑。
言辞手里托着一只小巧的,汤勺一样的司南,绕着屋子低声吟唱。那声音逼近又辽远,含混又清晰,温柔低沉,美丽的音调一把揪住思维。路岑的交感神经控制不住兴奋起来,皮肤一阵战栗。
“老大那是什么?”
林应也是第一次听,美妙的声音仿佛淬着毒的诅咒。
“听着,我最近才发现我不是纯无神论者。很难才请到的y-in阳先生。”林应脸色泛青,“你明白,这样的人必须敬着。”
……亲爱的你的翅膀扑腾出来的风刮得我的司南都不准了。言辞瞥一眼使劲吓唬下属的林应,林应两对巨大的翅膀越扑棱越欢乐。
在一闪神的瞬间,黑暗一巴掌拍下来。言辞大吼:“进屋!”
林应一只手拽住言辞,和路岑撞开大门摔进客厅,巨大的羽翼完全张开。客厅木门被摔死,所有窗户全部关闭。
路岑傻了,怎么回事?
林应急道:“S组其他人呢?”
“就在客厅里!我留他们检查监视视频!”
漆黑空旷的客厅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其他人。
言辞爬起,手里的司南疯狂旋转,路岑忍不住:“您手里的……是指方向的吗?”
“不是。”言辞面无表情,“指鬼的。”
路岑毛骨悚然:“这是说……”
言辞一握司南:“你离开客厅出去迎接我们之前有异样吗?仔细回忆。”
路岑发现这位小先生的语气非常像小林总,气场也像,碾压式的:“没有,一切正常。”
“曲先生当时在哪儿?”
“在三楼卧室。”
建筑里彻底黑下来,路岑和林应互相看不清脸。言辞掏出三根蜡烛,点燃,每个人一根:“拿好蜡烛,上楼。”
林应拽住言辞的手。这个言辞完全陌生,他有点惶恐。言辞在一团蜡烛火苗的光亮里温暖地笑一笑:“别怕。”
路岑问:“为什么我的手机光亮不行了?”
言辞看他一眼:“因为我们在生与死的夹缝里。手机是人间的东西。”
路岑一抖。
言辞拿着蜡烛,迅速上楼。他是在轻快地奔跑,但更像飘。林应跟在后面,他的体能绝对是顶尖的,竟然有些追不上。
此间主人。
言辞的背影,告诉林应,他是这诡异明暗世界的……主人。
腥气。
四面八方来的腥气,泛上来。林应越想越不对劲,他是个八字硬如金刚钻的人,连他都陷入,现在的情况多严重?他的确不熟悉溟濛之间,可是他足够聪明。
他们,应该是被暗算了。
路岑是顶尖的S组组长,他出色的行动力与深入骨髓的服从正在拯救他。紧跟林应,就会得救。这个y-in阳先生和小林总的关系……不太一般。
地面出现水。汩汩的水从虚无的黑暗里涌出来,汇聚,奔腾,自三楼倾泻,在楼梯上仿佛小瀑布。腥气越来越重,水漫过脚面,灌进靴子,又滑又腻。路岑想吐了。
“这是什么……”
“羊水。”
言辞清冷的声音仿佛一阵凉风。
“我去……”
“知道为什么产鬼难对付吗?因为我们都是从这些东西里出来的。没有例外。子宫化育,羊水温养。我想起来这幢建筑像什么了。”言辞站在三楼过膝的羊水中,手持蜡烛,双目仿佛远古星辰,“子宫。”
林应什么都没说,言辞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路岑将近崩溃,言辞盯着路岑看:“记住我说的话,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离开建筑。从门,从窗子,从烟囱,从哪里都不行。绝对不要离开,听懂了么?”
路岑攥着腥臭滑腻的扶手。他以前是佣兵,枪林弹雨的情况他不眨眼。可是他现在想昏倒。生育的恐惧来回锯他的神经,快断了。
林应在幽昧的蜡烛光里笑了。
现在的言辞,其实也是言辞的一部分。
生界的言辞。
亡界的言辞。
林应拥有全部的言辞。
言辞左手高举蜡烛,在三楼走廊跋涉。走廊里的水越来越深,尽头卧室的木门后面传出牙酸的刮擦声。有人用指甲抓木门。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言辞右手化出一张弓,蜡烛成为燃烧的箭。言辞张弓搭箭,怒喝一声:“破!”
火光在视觉里划出长长的焰痕,炸向黑暗深处。
言辞立在生死之间,幽冥之中,卓尔孤秀,胜气绝俗。
第26章 第 26 章
26 咒下
火光炸碎木门,一阵尖利的像是女人又像是婴儿的哭叫扎穿耳膜。路岑终于忍不住,开始干呕。言辞直直冲进走廊尽头,林应跟着要去。猝不及防他和路岑的腿被什么缠住,往后一拽,拖进另一个房间。
被缠的一瞬间林应双手掌心向外护住脖子,这动作救过他无数次——柔软的,筋膜一般的“绳索”顺着他的腿转眼往他的脖子上绕。林应双手强行往外推挣开喉咙,身体倒进羊水里被一路拖行倒挂上天花板。
林应被绳索勒得指关节顶着下巴,手几乎和脖子捆一起,张不开嘴,也看不到路岑在哪儿,不知道他是否活着。林应心里暴怒,他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世界颠倒,血液涌向大脑,迫使大脑运转。林应以为所谓的“闹鬼”无非是像鬼弹虚张声势,要么就是知女花拳绣腿。他活了这么多年终于知道真正的闹鬼是什么意思——索命。
林应发狂,他着急言辞,着急路岑,也着急自己那些兄弟。如果出了意外,都是他轻敌害的。手里攥着的“绳索”在跳动,林应勉强把绳索推到自己视力能够到的地方,转着眼睛往下看,“绳索”是薄膜里包着跳动的血管。
脐带。
林应额角青筋暴起。脐带已经嵌进双手的r_ou_里,手指变色,骨骼作响。手背就贴着喉咙,这个时候召唤割玉刀很可能一下子就被自己c-h-a死。旁边的水声消失,路岑不挣扎了,也听不到另一个房间里言辞的声音。林应目眦尽裂强行闷吼:“刀来!”
冲天火光转瞬即逝,林应摔进水里,半边脸一凉,一只眼睛顷刻浮上血色。林应一甩短刀,割玉刀飞出去割断路岑身上的脐带又飞回,林应反手握着,横着前后左右一转,确定没有脐带,奔向路岑:“死了没有!”
路岑剧烈咳嗽。
铺天盖地的脐带缠上来。
言辞闯进主卧室,拇指一弹,一张符凌空悬起,荧荧发光。言辞轻声道:“您好?”
齐膝的水依旧哗哗作响,有漫过大腿的趋势。非常豪华的定制大床淹在水下,床上有东西在蠕动。
言辞手指一转,明光符飞过去,光芒一映,硕大的一团,紧紧裹着一个□□男人,越裹越紧。
胞宫。这个硕大的孕育生命的女□□官,正在绞杀一个人。
言辞伸手抓出自己的皮鞭,一鞭子豁开,一股血水涌出,一个女人痛苦的尖叫震得言辞大脑一跳。胞宫里滚出一个男人,团着,身上皮肤融化大半,露出鲜红肌r_ou_。
言辞大声道:“曲先生,您还活着么?”
那男人不能动,眼珠子转来转去,双手指甲全都翘起,嘴里呜呜呜地哀嚎着求饶。言辞慢慢接近他:“曲先生别怕,我来救你——”瞬息间言辞被裹住倒进水里。
胞宫咯吱咯吱,绞杀言辞。
那男人看着言辞在胞宫里挣扎,非常安静。
林应和路岑背靠背,路岑手里握着郭尔喀弯刀,没命地砍。无穷无尽的脐带,似乎改变策略,不再要勒死他们,而是要把他们从窗口摔出去。
“言辞说了,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房子。”
路岑一直在琢磨跳窗,三楼摔不死人起码离开这里。林应断然:“听言辞的,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