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雨雪霏霏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夜凉如水。母亲与池荷早已睡去,顾衍之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枝丫,斑驳一地光影。只是不见星尘,夜空沉沉,似是有雨雪将至。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有淡淡的愁绪翻搅于心间。
照例温了酒,轻巧熟练地翻上屋顶,坐在房檐上。顾衍之将酒盏中的琼浆玉露一饮而尽,又很快斟满。
近几日,已经不见纷飞的鹅毛大雪,转而成了点滴的碎雪。吹到脸上便只剩寒露,不见玉尘。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生息,暮沉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这人现在每天过着游手好闲的生活,不是去院子里陪池荷玩雪,就是靠在院门口盖着小薄被闭目养神,或者陪老夫人唠唠家常。虽然关于自己,他绝口不提,似乎真的不记得了。
也罢,能指望一个丧失记忆的陌生人做什么呢。不过还是要将他送回他原本的故乡才是,就算他只是个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也有自己的家人惦念着。
只是家里多了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总是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大哥,池荷的父亲,不免遐想,触景伤情。
“有酒,怎的不请我。”
背后突如其来的男声,令顾衍之不禁打了个寒颤,吓得差点从房顶跌下去,喉里含着的酒,也尽数喷了出去,呛得咳了起来。
未曾想身后那人利索地翻身轻跃,在顾衍之身旁随意一坐,捻过他的酒盏,自行斟了一些,便笑着一饮而尽。
“你!这这这……这是在下喝过的!”
看着眼前的人已然再无素日里那副温柔恬然的教书先生模样,暮沉不禁大笑了起来,反倒惹得顾衍之又是拘谨,又是脸红。
“为什么你总是要对我自称在下呢。受不了你这幅文人样子,我我我的说着多自在。”
又斟了些酒,暮沉兀自举杯嘟囔着。而顾衍之只是昂着头,瞪着眼睛看向暮沉,样子像极了被抢走小鱼干的猫,眼底尽是委屈,却又强迫自己面露凶色。
看着顾衍之这幅反差的神情,暮沉突然一愣,好像有什么抓了一把他的心一样。恍神间,便情不自禁地爽朗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顾衍之红扑扑的脸颊。
“干嘛捏我啊!”
“你看,你这不是能好好地说我嘛。”
这会,换做是顾衍之愣了。他慌乱地避开暮沉笑嘻嘻的脸,想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化解尴尬,伸手一摸却发现,唯一一个酒盏还在暮沉手里把玩着。叹了口气,索x_ing直接躺倒在屋顶,抬眸仰视着缀了些繁星的深邃夜空。
暮沉见状,也放下手中的酒盏,躺倒在顾衍之身边。
“最近这几日,见你经常神情恍惚,可是有什么烦忧?”
不曾想暮沉会冷不丁问这个问题,顾衍之侧目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家事。”
“是关于你大哥吗……池荷,今日和我提起过。”
顾衍之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居然被一语中的。池荷这小丫头,果真还是太小,居然什么事情都愿意和别人说。
“池荷说,她知道爹爹去了锦国,只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了。你告诉她,说她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待她及笄之年,自会带着许多礼物回来……”
察觉到顾衍之的脸色开始y-in沉了起来,暮沉自觉多言,便轻声道了句抱歉。两人开始沉默不语。不多时,顾衍之开了口,语气不悲不喜,仿佛在叙述着他人的故事。
“我大嫂生下池荷便过世了,大哥格外疼爱这个女儿。可是近些年来,边境纷争不断。大哥身为我云国的将士,边驿一战,随左将军出征……战死沙场。”
“对不起,我不该多嘴。”
暮沉心中一紧,连忙将声音压低几分,愧疚地道了歉。顾衍之轻描淡写地道了句“无妨”,暮沉也随即陷入了深思。云国……看来自己,已到了云国境内。
“此酒,名为欲雪,是我自己酿的。与街上其他酒唯一的不同,便是采黎明新雪,揉了私塾的梅子进去。”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也渐渐柔和了起来。推杯换盏间,已喝了不少的两人,皆是脸颊泛起红晕的微醺之态。不知是否是趁着酒劲,顾衍之竟开始话多了起来,醉醺醺地和暮沉谈天说地。聊毗邻的锦国最近虎视眈眈着云国边境,只是传闻其内乱,遂不见行动,不知是否战争再次将近。谈池荷前不久竟然还在尿床,被发现了还哭着想为自己狡辩推脱,最后还是乖乖认罪了。
暮沉的酒量,这些年来早已是练出来了。顾衍之酿的欲雪,虽然后劲十足,让人开始朦胧起来,但还不足以此刻便喝倒他。于是,他一手托腮,一手轻晃着酒盏,饶有趣味地听顾衍之滔滔不绝,红着脸开始话痨起来。
夜空开始飘下了细碎的雨雪。顾衍之估计是说累了,竟靠在暮沉的肩头阖眼酣睡了起来,不时还摸一摸旁边暮沉的脸。
这样子……可怎么走得开?暮沉无奈一笑,将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轻轻解下,披在顾衍之的身上。活到现在,被自己玩弄过的俊美男子倒是不少,真正让他弯下腰抱回房的,只有那么一个。况且,在这屋顶之地,自己本就已有些头晕了,又怎将一个喝醉昏睡过去的大男人弄回房去?
如此想着,暮沉索x_ing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倚在房檐边上,把顾衍之轻轻搂在怀里。虽然有些别扭,但也只能先暂时这样了。不如说,暮沉竟有些享受现在的状况,这让他想起了以前惬意的日子。况且,经过这段在云国的日子,直到刚才看到这个男人如此有趣而不为人知的一面,暮沉突然对顾衍之有了改观,觉得这个男人突然让自己从稍有戒备,到现在,居然想偷偷地也摸一摸他红扑扑的脸颊。
暮沉笑了。如果是在他没来到云国以前,估计顾衍之的人生,经过这一夜,要有所颠覆了。
雨雪愈渐大了起来,暮沉在自己突然间的喷嚏声中意识到了这一点。扭头看了眼稳稳靠在肩上的顾衍之,正眉头微蹙地酣睡着,于是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
暮沉是在顾衍之的惊叫声中醒来的。
揉了揉惺忪睡眼,伸了伸懒腰,暮沉缓缓睁开的眼里,映出了熟悉的场景。环顾四周,这……不就是自己的床上吗?没有哪里不对啊,也不知顾衍之叫什么。
低头又揉了揉眼,暮沉才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房间的床上,宿醉头疼的自己,身边顾衍之的惊叫……
蓦然一个激灵,暮沉掀被而起。果不其然,顾衍之和自己亲密地躺在一张床上,两人均只着亵衣。此时,顾衍之匆忙地用被子捂住自己,脸颊比昨夜醉酒之时更红了几分,一双一向温柔如水的眸子,现在眼底尽是慌乱、恼羞之色。
暮沉揉了揉头发。以前倒也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过身边的男子大多一脸娇羞,含情脉脉地唤着自己。哪有像现在这样,被顾衍之像看地痞流氓一样地用眼神剜过。
伸手摸了摸枕头和床褥,果然有些潮s-hi,还沾了些污泥印记。暮沉的脑海开始浮起了些昨夜断断续续的记忆。昨夜雨雪势大,屋顶开始冷得坐不下去,于是自己一咬牙,把顾衍之从屋顶扛回了屋里。身上的雨雪浸s-hi了被褥,于是索x_ing脱掉了。只是本想着把他送回他屋里的,怎么就……睡在一起了?
“我们,可能是昨天喝得有些多了。”
“嗯。”
“那什么……顾先生,你能别像个被玷污了清白的女子一般可好?”
“在下并没有。”
“又是在下。昨夜把你扛回床上,你也是嚷嚷着,在下。”
听见暮沉打趣的调笑,故意将“在下”两个字念得很重,顾衍之低下头,气冲冲地在地上的一堆衣物里翻找着自己的,匆匆穿戴好后,理了理自己凌乱的一头墨发,扫了一眼亵衣半开的暮沉,竟有一瞬恍神。
这个男人,慵懒地半倚在榻上,结实的胸肌上留下的伤痕,在亵衣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白皙而清秀的脸庞,总有些与众不同的气魄,仿佛摄人心魄,却不敢贸然靠近。这样的一个浑身写疑点的男子,正担忧地望着自己,竟有一瞬忘了关于他的所有疑惑,将他当做人间不见的画中仙。
也是,只是醉酒失态罢了,既非女儿身,两个男人之间又能怎样。
对啊,又能怎样。
“我去厨房看看早饭。”
留下一句不温不火的话,顾衍之正要推门离开房间,却突然与门外正要进来的某人撞了个满怀。随着瓷碗摔碎的声音,还有女童的哎呦声,暮沉微微起身看了过去。
“小叔叔!这这这……这可是n_ain_ai专门做给你俩的醒酒汤,就这些了,我都没舍得偷喝呢!”
顾衍之揉了揉因猛然间跌坐在地上而摔疼的臀部,便连忙把池荷拉起来,带到一侧,一边道歉,叮嘱她小心别被瓷碗碎片割伤,一边自己又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拾那些碎片。
趁着顾衍之蹲下,池荷拨弄了两下自己的小抓髻,调皮地翘起一只脚,扬起脖子用好奇的小眼睛向屋内探索。环顾一圈,终于看到妖娆地半倚在床上的暮沉。亵衣从他一侧肩上滑落,露出半边臂膀和胸膛,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隐隐绰绰地遮着暴露的身体部分。